闹洞房•偷嘴及其它
2021-12-28叙事散文祁连云烟
闹洞房偷嘴及其它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性的文章。是故乡农民的性。它粗野,赤裸,原始,野性十足,又带有浓厚的蒙昧与神秘色彩。但性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性如狼毒花,它世代都开在阴暗的地方,虽然芬芳、妖冶、迷人,但毕竟毒气烈烈,如果……
闹洞房•偷嘴及其它
我一直想写一篇有关性的文章。是故乡农民的性。它粗野,赤裸,原始,野性十足,又带有浓厚的蒙昧与神秘色彩。 但性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性如狼毒花,它世代都开在阴暗的地方,虽然芬芳、妖冶、迷人,但毕竟毒气烈烈,如果拿到阳光下炫耀,会不会触及故乡父老内心的伤痛,亵渎他们的灵魂? 先说一则逸事:上世纪六十年中期,我老家的一个男人因通奸被判刑,坐了两年零六个月的监牢。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但偏偏公社派下来了个搞通讯报道年轻人,搞了采访,还写了一篇意在宣传法治的新闻稿,拿到公社的广播上播了几次,这一回可惹怒了故乡的父老们,那一天,生产队长纠集了二三十个人去公社闹事,还把那个通讯员窗上的玻璃给砸了。后来派出所来了警察,将领头闹事的队长抓起来,经审问,队长反而振振有辞:那是被窝里的丑事,咋能在广播上说呢? 被窝里的性事是不可以张扬的,这就是我故乡农民的想法。但另一个方面是,在天高皇帝远的乡村,农民又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殖崇拜观念。山上的一块石头,门前的一个水潭,甚至一棵树,一叶草,都能给她们赋予性的含义。夫妻生下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取名“宝娃”,“福娃”,“寿娃”,但渐渐地,那个“娃”字就被一个代表男性生殖器的字代替了,父母、亲戚朋友,喊他们的名,就说“宝求”,“福求”,“寿求”。我的一个同学,上小学时还没有正规的名字,老师问:你叫什么?他答曰:财娃,财求蛋。老师是个女的,外地人,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奥秘,竟红了脸,批评他是小流氓。性,生殖崇拜,那是隐藏在故乡集体意识中的一片水泊,它幽深,黑暗,迷乱,幻影幻象,很难叫人看清内部的真相。 上世纪七十年代,上面来了几个搞计划生育的干部,向村民宣传节育措施,节扎、套环,发安全套。有个汉子领到了安全套,但不会使用,干部教给他方法,性事的细节是不好说的,只能把那东西套在食指上,做了个简单的师范动作,汉子嗷嗷了两声,就回家了,谁知越一年,等干部们再来检查的时候,汉子的老婆竟然又怀孕了。人家询问其中原因,结果发现一年里,他每次房事都把安全套戴在食指上。对村民来说,性事是很神秘的,很神秘的东西就没必要弄清每一个细节,用他们的话说,牲口都会做的事情,人难道不会做么?我在中学学生理常识,还偷偷地看过一本叫《性知识手册》的书,那里面讲到了女子的初潮,男人的遗精,还有精子,卵子,性和谐,性高潮,阳痿等等,那些现在看来属于科学范畴的语词,好象永远不会出现乡亲们的生活中,没有给他们肉体和灵魂带来任何影响。 年轻人的婚事办得热闹排场,过程也繁缛复杂,但婚姻实质性的东西,只有进了洞房,才能表现出来。性启蒙的功课是有的,现在人叫闹洞房,村里人却说是“脏床”,那个夜晚,大家可以围着新郎新娘,让他们说最色情的话,做最下流的动作,摇摇的烛光灯影里,看到的是用胡萝卜做成的男性生殖器,还有涂染着各种颜色的面桃,象征女性的乳房,拿擀面杖放在新娘的髋骨下搅动,代表性交,所有的语言、肢体动作,玩笑故事,都离不开一个“脏”字,热闹,刺激,兴奋,疯狂,两性的关系仿佛是一潭清水,只有在只这个时刻,才被人搅混,翻涌着浑浊、迷乱的浪花。 用现代人的目光审视,我的故乡父老是那么的粗野、愚昧、不文明。现代的城里人也闹洞房,他们点燃红烛,唱歌,跳舞,最刺激的也不过就是让一对新人,喝个交杯酒,拥抱接吻,或者讲个黄段子罢了,比起我的故乡,那种场面时尚、简单、高雅,当然也就失去了闹洞房的原初意义。现代人根本不需要性启蒙,所谓结婚,更多是为了履行一种法律程序。 故乡的人非常看重闹洞房的效果。那个仪式要持续几个小时才能结束,等闹房的人走了,家里的亲戚朋友还要留下来“听床”。那年月,农家的窗户上没有玻璃,木格窗棂,上边糊一层红纸,只要有舌头轻轻舔几下,窗子上就会开一个窟窿。“听床”的人,把耳朵贴上去,里面的动静就听得清楚。如果那人回来后,面带喜色,说:嘿,有啦。证明小两口正在亲热,关系融洽;如果他什么也不说,还连连摇头,说明一对新人没有故事,这一夜,新郎的父母就只能坐在火炕上唉声叹气。 没有感情,也就不可能有美满和谐的性,但没有性,也很少能有从一而终,白头到老的感情。造物主赋予人类的灵与肉,二者不可缺一。没有感情,可以文火炖羊肉,慢慢熬,一天一天培养,而没了性,那可是大问题。在我的故乡,人们有生殖崇拜的观念,但又更看重贞操。幽会偷情的事,历来为乡民所不齿。不过,人的欲念犹如洪水,是堵不住的。尽管鄙视女人找汉子的行为,可那种事还是时有发生。乡民把男女的幽会的事,称作“偷嘴”,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偷偷摸摸亲嘴的意思,至于有没有性行为,只能诉诸想象。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有个叫兰花的媳妇,是“偷嘴”出了名的女人。她找汉子,原因就是自己的丈夫患阳痿,性无能。生产队时,她经常上工地,修水库,先是跟哪个施工员好上了,过两年,又爱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光棍,再后来,竟然钻进了大队主任的被窝。十几年的性寂寞,使她忘记了做妻子的角色,几乎成了一个变态狂,只要是有性能力的男人,她都愿意献身。为这事,家族里的人打过她,让她吃过大粪,上面来的工作组,也把她当成阶级斗争的典型,在脖子上挂了破鞋,游街示众,恐吓,侮辱,批判,诅咒,所有的手段对她都一一失效。仿佛是,她沉睡的肉体被男人点燃了,连灵魂也幻化成了黑色的火焰。 兰花最后是离婚了。那年她已经四十多岁,两鬓间有了白发。离婚是她提出来的,但丈夫不同意,没有办法,她只好把丈夫告上了法庭。审判是不公开的,据故乡的人传言,她在法庭上反复说的一句话是:不跟自家的婆姨睡觉,他还是汉子吗? 在我的故乡,兰花是第一个为了性权利而离婚的女人。 [ 本帖最后由 祁连云烟 于 2009-5-11 21: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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