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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你----写给父亲

2021-12-28叙事散文三水
很长一段时间,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的形象,总是会进到梦里来,那副憨憨呆呆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我,不发一言。这个看我的人,就是你。最早,我出生。落地的时候,尚不足月,骨瘦如柴,脑颅还没愈合,就那么五六寸长,二斤多重,状如大猫。那时候,你刚刚复员回……

很长一段时间,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的形象,总是会进到梦里来,那副憨憨呆呆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这个看我的人,就是你。

最早,我出生。落地的时候,尚不足月,骨瘦如柴,脑颅还没愈合,就那么五六寸长,二斤多重,状如大猫。那时候,你刚刚复员回来,把我放在你的手掌心,定定地看着,眸中含泪。大了一些,听母亲说,要不是你,我早被溺死了。如今回想起来,仍是感慨——是不是我们前世就是父女,这辈子遇到了,再不忍分开?

幼时的场景,无法清晰地再现,只依稀记得:你总将我高高的举过头顶,我格格地笑着去摘头顶的树叶。这一幕,如今仍在我的孩子身上重演,孩子的笑声一如当年我的笑声,而我的心情也一如你当年。每当去幼儿园接孩子,一路上,听孩子絮絮叨叨地讲述学校里的事情,往往是,耳朵听着,心却飞了——想起你的沉默,想起你用各种各样的动作和表情逗我开怀大笑,却不会给我讲一个故事,不会给我说大小多少怎样写。

读小学的时光,唯一的印象就是你教我认识钟表和看我的考试卷。
每天五点半早读开始,四点多就要起床去学校,为了不迟到,你特地买了闹钟,教我认时间。你从没进过学校读书,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上三位的数字都读不出来,可是你教会我了看钟表,还有给钟表定时间,设置闹铃。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行为,因为你没读过书,却会做这么多!

每次考试过后,你都要看我的试卷,你看不明白我题答得对不对,可你能看明白老师批改的对号与错号。如果那次的错号超过十个,你就会大大生气,不但晚饭不让我吃,还令我下保证,下次一定考好,这还不算,知道我把试卷上的题目全部重做以后,你才罢休。而如果,哪次考试的错号只有一两个或者没有,你就会开心不已,买肉或者鸡蛋,给我改善生活,也会嘿嘿笑着把我举过头顶,再抡上几圈。

除此之外,你还认识的是红红的奖状了。每到放假,只要我把这张红红的奖状拿回去,你的脸便是一个假期的艳丽,照彻我的快乐和自由。你还说,家里有了我的奖状,就不用再买年画了,奖状贴在家里,比哪种年画都要抢眼,都要光鲜。每当有客人来,你一成不变的做法,就是让客人看这些些奖状,宣讲你的女儿是多么的聪慧懂事。那个时候,你不再少语了,那些话语,简单明净,给人带去的都是一个做父亲的满足。

而在学校之外的生活,你给我的极其丰富多彩。

村边有条河,你常年在河边做泥巴活计,一有空闲,你就会跳下水去,带给我一份想象不出的快乐。小鱼,小虾,螃蟹,黄鳝,泥鳅都会被你拿到岸边,你笑着,用泥团把这些家伙包好。再烧一把火,把他们投放进去静静地烧,一直等到里面的泥团“嘣”一声炸开了,你挤着眼睛看我,取出里面的东西让我吃,没盐没油,却也是鲜嫩可口,我吃着,你看着,及时的告诉我那些好吃,那些不能吃,必须扔掉。

夏日,到处都是蝉。一到晚间,你带我出去,端着盆子,带着火机。任何一条路上,只要点亮一把柴草,你用脚一踹路边的树,树上休息的蝉们便扑啦啦的飞向火光处,我便捡拾入盆,端回家去。家里穷困,这些便是我们姐几个开荤的最好方式。最好吃的是蝉蛹,从土洞里抠出来,火一烧或者油一炸,吃起来简直是世间美味。

现在给孩子讲起这些事,一双双眸子里流出的都是渴望。这些孩子们在现在从没看到过那么多的蝉,也从没吃到过那么多的鱼虾螃蟹。我的那段年幼时光,都在你的操作下,注目下,世间最美好的日子被我吃掉。

有一年除夕,母亲卧病在床,六岁的我学着刷碗,却一连打了六个碗,母亲气得在床上捶胸顿足的大哭,说这年过不成了,碗都没了。我吓得连忙去找你。而你,回来后,在母亲面前,却呵呵笑着,把我搂在怀里,擦干我的眼泪:妞儿多勤快,学着干活多好,我可舍不得打。还把我冻得红红的小手揣在怀里暖,慢慢地说:妈妈心疼钱,咱没钱买碗,咱真的过不去年了。

结果,那年,我们一家四口人就用一个碗吃的年饭。大年初二,你就去买碗,多花这些钱,回来后母亲大吵。母亲说你上辈子没成过家,这么在乎孩子,你听着,不言语,扭着头对我挤眼,咧着嘴笑。

我的过错,你在承担着,回想着你的笑,现在却落泪。

灯节过后,你在河那边烧窑,六岁的我在妈妈的指点下,下了干面条,放了些盐和葱花,滴了几滴香油,要给河对岸的你送去。去的时候,别的家里已经开始包饺子了,走在路上,鼻腔里都是萝卜大肉的饺子香味儿,我哭了很久,几乎是一路,别的家里都过节,我们家……到你身边的时候,我却笑着,把饭盒递给你:妈说,你吃过后回去准备年夜饭。

当你知道这是我做的饭后,就问:这饭,你和弟弟吃了没?我不语,这饭是为你准备的,我不能说吃,也不能说没吃。你问了很多遍,我一直不说话。于是,你生气了,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爹问你话呢,为啥不说?打过之后,你又把我拉在怀里:傻妞啊,爹想让你吃点饭啊,你正在长身体。要过年了,爹没挣来钱,不能让你们过个像样的节,爹心里难过啊!

我抬起头来,擦着你的泪:爹,你在挣钱养活咱们一家人,你得吃好点。过节没钱也没啥,窝窝头红薯饭咱一样过节。

我的这句话令你无法自控,抱着我哭了很久。在我的记忆里面,这是最令我落泪的一幕,可惜无人相信。读书的日子里,写过很多次这个情节,每一次老师都下批语说:不真实。也就在读师范的日子,写下这段经历,被一校园作家审阅,在文后留下一语:在哪里听来的异端?
如今,在我做了人母之后,想起这幕,还是不能自控,眼泪滴落在键盘上,在家乡的你,可知道我现在的愤慨?生活,给我们呈现了面目全非,我们又必须用微笑接纳。人的一生,谁的经历会被别人一一接受?

远在家乡的你,面对浓浓的夜色,除了酣眠之外,就是牵挂远方的儿孙,不会思索这些的,想起来,浑然落泪,你却不知。其实,你不知,也是好的,内心不会有那么多的挣扎和酸楚,这些,还是给孩子承担吧! 在今夜,父亲,倾听你的酣眠,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 本帖最后由 三水 于 2009-11-9 10: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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