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号背后的故事（二十二）盐巴罐儿

盐巴罐儿 　　“老弟，哥哥早就想你回来了！”盐巴罐儿看到我的时候总这样与我打招呼。其实他比我还小两个月，他之所以总在我面前自称哥哥，就是他觉得自己长得高大，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而我却相对矮小。我以前故意对他表示不满——称兄道弟未必是以身高和体重为标准吗？但是他还是总我面前“装大”，一见面总是哥哥如何如何……旁有有人就会说，嘿嘿，这个盐巴罐儿，好拽！


　　盐巴罐儿这个外号的来历是这样的：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让他拜了一个姓颜的干保爷，干保爷就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颜三万，人们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随时都摆在灶台上的灰扑扑的装盐巴的瓦罐儿，于是就把他也叫成了盐巴罐儿。盐巴罐儿是我一个院子上的同族的兄弟，他父亲很早就一直在街上戳小生意，常常会提些羊头猪下水之类的东西回来，他们家的伙食自然比起我家的清汤寡水有营养多了，所以他从小就比我长得高大，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几乎比我高了一个脑壳，到了成年，他仍然还比我高一个脑壳。盐巴罐儿不仅人长得高大，而且还长得很帅气，即使现在人到中年，仍然帅气十足。总是西装革履，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随时都刮得白白净净的，头发总是理得很有型，且打着摩丝。他这一副模样在我们老家甚至在我们县城都很打眼，认不得他的人估计不多。


　　就是他这样一副好坯子，既成全了他的人生也几乎毁掉了他生活。


　　他出身社会很早。因为他长得高大，五岁时他父母就送他上小学了，五年小学，两年初中，两年高中，毕业时还不到十五岁。比起我八岁入小学，又遇到第一年初中三年制高中三年制，加上读四年大学，他走入社会几乎比我早了近十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在内江市的一个警械设备厂当副厂长了。那时候的盐巴罐儿真是意气风发，年少得志，让人羡慕不已。不过还是请让我从头开始叙述他的人生道路吧。


　　高中毕业回乡，那时已经开始时兴读广播大学了，他父亲给他买了一台收音机，每天早晚他就在饭桌上摊开一本书，听着收音机上课。看他那样子，比那时正读初中正拼命要考中师的我还要认真卖力得多。可是后来竟没有坚持下去就半途而废了。十七岁时，他通过关系被招为了乡里的农技员，不久就与另一个同样被招聘为农技员的女孩耍起了朋友。女孩很漂亮，还是我们区的区委书记的千金。两个人很快就同居，不过后来竟分手了，我自然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多年后，这个女子与情人谋害亲夫被判了无期）。而那个时候，我还属于完全没有长得醒的状态，在我的眼中盐巴罐儿已完全属于成年人了。


　　再后来，他离开公社大院，去了我们区中学刚开办的一个化工厂当技术员。化工厂同时在全县招聘了几十个工人，家在县城的也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家在县医院的女子看上了帅气有为的盐巴罐儿，很快两人就开始了热恋。这样的情形是很让人感到意外而羡慕的，因为盐巴罐儿毕竟只是一个农村青年，那时候，城镇里的人几乎是看不起农村人的，即使你非常优秀。两年后他们就结了婚，甚至把家也安在了县城丈母娘家。结婚不久，化工厂垮掉了，盐巴罐儿又东整西整，整进了当时县里很出名的天青石矿业公司，并且还当上了技术科的科长。


　　当上了科长的盐巴罐儿，加上其帅气的外表，很快成了年轻女子们追逐的焦点，而这个时候的盐巴罐儿已经完全脱掉了青涩，早已成长为一个老练的情场高手了，接二连三的绯闻使得他两口子关系日渐紧张甚至要到离婚的地步，幸好已经有了孩子，才没有闹到分手。当着科长的盐巴罐儿仍然不安分，在一次与客商的接触中，他听说内江市某个警械设备厂要招聘一个业务副厂长，他就壮着胆子去应聘，结果一试就成功，于是，在矿业公司干了两三年后，他又突然离开了，去到了离家几百里之外的内江赴任。而这个时候，我刚刚才走出大学的校门。


　　在内江大概只干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他的工作干得如何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在这一年里桃花运走登了是无疑的。与深圳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板谈生意谈出了感情，多次赴深圳洽谈业务，两人搅在一起如胶似漆。这一年，他与老婆正式离婚了。大概因为这些原因，他很快就离开了警械设备厂；也大概由于不在其位，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深圳那个女老板也就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有些垂头丧气的盐巴罐儿再次回到了县城。不久，凭借他与原来那个厂的一些关系，他突然在县城里开设了一家警械设备销售公司，并拉起一帮子人到处销售各种警用器械，比如电警棍，警用匕首，警服，警靴，甚至还卖一种威力巨大的仿54式钢弹枪。我就亲见过他试射那种枪，对准一面砖墙射击，米粒大小的钢珠可以射进砖头近两厘米深，那在巷子里的巨大回声曾让我心惊胆战。当然，他敢于做这个生意，必定是拉拢了相当的关系的，事实上，他此时就已经与我们县的公安局的一些头面人物称兄道弟了。不过，这样的生意毕竟是违法的买卖，所以，大概经营了两三年，也就关门大吉了。此时，他已经与一个歌厅里的女子早混得烂熟了。


　　再次失业的盐巴罐儿毫不气馁，立即马不停蹄地重开事业新天地。凭借自己老相好的专业特长，在这个女子的帮助下，他在县城的黄金地段（公安局的隔壁）开设了全县城最大最豪华的一家歌舞厅，取名“帝豪不夜城”，为了防止杂痞们的骚扰，他竟可以让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每天晚上都坐镇他的歌舞厅做高级保安，让他免费享受一切，并且年底分红。火爆的生意很快就让他发达起来，并且开起了全县第一辆私家车。这个时候的盐巴罐儿，在县城可谓红得发紫，从一条街走过去，可以听到满街都在热情地叫胡老板。也是在这个时期，他已经是两个副县长家里的座上嘉宾了。


　　然而，歌舞厅后来还是搞垮了。原因主要还是他那永不禁嘴的天性。不但与自己歌舞厅里的女子乱搞，还常常伙起一帮子狐朋狗友到处鬼混。钱不断地消耗，又没有了精力来管理自己的歌舞厅，那个与他生活在了一起又没有结婚的女人也生他的气，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生意也就日渐萧条，最后关门大吉了。门关了，车卖了，钱花光了，以前的朋友变成了路人，以前的铁哥们儿远远地看到他就避开了。胡老板又变成盐巴罐儿了。


　　可盐巴罐儿毕竟是个精于世道的盐巴罐儿。不久，他又找到了谋生的门道。他认识一个县内跑昆明广州长途客运的老板，他就依托他在汽车要经过的宜宾和昆明两个地方开路边餐馆，专门赚那些长途旅客的钱。他是带着这个女人一起去的，经营了半年就已经完全赚回了本钱，眼看着开始赚大钱了，结果他又与当地的几个女人有了扯不清的关系。与身边这个女人就成天吵架打架，搞得天昏地暗。这个女人也很倔，几个月后竟突发疾病，一命呜呼了。女人死去了，女人娘家的人要找盐巴罐儿算账，生意自然就经营不下去了，盐巴罐儿又回到县城来了。回到县城来的盐巴罐儿很快就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结了婚，女子的陪嫁是一辆大货车，这着实让盐巴罐儿喜出望外，开始经营长途运输，老丈人也还喜欢这个见过大世面的高大帅气的女婿。可是半年后他又离婚了，原因我就不再重复，想必大家都猜得到了。


　　自从这一次之后，盐巴罐儿似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以前那样的好运气了。在社会上胡乱地撞了大半年，最终又回到了他第一次离婚了的老婆的身边。致于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样长久地痴痴地带着儿子等着他，我并不清楚原因，不过我情愿相信那还是出于她对盐巴罐儿的爱，爱他那帅气的样子，爱他那风流的气质。


　　今年春节回家，看到盐巴罐儿虽然明显老了一些，但是那风度翩翩的气质仍然还在。只是我看到他穿的那一身黑色西服似乎仍然还是前些年穿的那一套。喝了酒的时候，他对我说，兄弟，哥哥这个人，这一辈子就再倒霉，面子还是要绷起的！我还是这样笑着回答他，不是因为你重量大就可以当哥哥哟！我在私下听说他的两个经济本已十分拮据的兄弟，常常会背着自己的老婆悄悄递一点钱给他用。而为死去的父亲复山的那一天，他因为拿不出摊份子的钱而一早就起床溜回县城去了，结果弄得他的一个弟弟两口子为此在院坝上打得天翻地覆。


　　这个盐巴罐儿，都四十岁的人了，不知道他那面子还可以绷多久！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09-2-6 13: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