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夜晚

停电的夜晚
武志强

　　如何或者用怎样的文字来表达存在，表达我的存在，我在这个停电的夜晚似乎受到了一点启悟，得到了一点答案。
　　停电了，很难得的，在这个城市，准确的说是在这城市的一片区域。那就让我消受这一片黑暗吧，屋里屋外都是黑暗。我坐在屋里，想着黑暗。想着我自己正坐在黑暗中，黑暗是一片海洋，正静静浮漾着我，或者说正漂浮着我，不知道岸在什么地方，我随它漂浮，随它带我到随意一个地方。
　　我在黑暗中，我会想起些什么呢？一些思绪不由得就从脑子里弥漫了出来，黑暗意味着回忆，意味着就要面对自己了，如同扪心自问，这个时候都能看到自己的眼睛，看到眼睛里的亮光。那是我自己吗？还有那张略有些倦怠的面容，那是只有镜子里才出现的，而黑暗似乎就是一面镜子，我在这里更能清晰的看到自己。黑暗深处竟也有它的光亮，现在我就在这一处光亮中，看着我自己。我好像是一个泅渡者，游了这么久，游了这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我的眼里含满了泪花。一路的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有荣光，没有鲜花和掌声。只因为热爱，只因为信念，只因为一个目标。
　　我不是一个强者，不是一个坚强者，我一直这样认为的，受惯了压抑和轻视，如果你有一天给了我一点尊重，那是让我惶恐不安的。即使我应该得到的东西，我也常觉得受之有愧，仿佛是恩赐，是我本不该得到的，心里不安，要感激的。你看我内心是多么的卑微啊，我的存在是多么的卑微啊。所以在遍地的强者面前我就是个弱者。谁都可以把我摧毁，一下子粉碎。黑暗中我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想到语言，表达我内心想法的语言有时会显得很不可靠。尽管我承认我的语言是忠实了自己内心想法的，但不能保证就能让对方准确接受，因为人与人是有区别的，而语言在交流时是存在歧义的。他能像我那样理解和思想自己吗？他能像我这样准确的在语言中把握我传达我自己吗？不能，很难，因为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所以千古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所以那时刻我能看到我的语言在空中分崩离析，变了颜色和模样。
　　黑暗中，思想是最发亮的，思想的光芒照耀着我。让我在这个冬天的夜晚感到了一点温暖。我看到我的历史在向我流来，历史在光明处，而现实比历史会更显得黑暗。我能看到历史却看不到现实，我能听到黑暗中的声音，却听不到所谓光明中的声音。我所身处的光明会是一个更深的黑暗，因为我不能拥有现实。我们拥有过现实吗？那正在流逝与诞生的是什么？那是历史，是过去，我们不能拥有现在。所以现在最不稳定。现在随时都在消解着。现在是一块正在破碎的板块。我们正站在这板块上，随它而漂流、破碎着。存在的一分一秒构成着我们每个人都命运。我们看到的只是结果，而结果似乎也是在一刻不停的消失着，破碎着，我们手中还剩下什么？留给我们的还有什么？或许就是这一片黑暗吧。
　　不是我喜欢黑暗，也不是我钟情于黑暗，而是因为黑暗是一种更为本质与真实的存在。历史就是黑暗，我能拥有历史而不能拥有现实。在现实中我只会更感到自身茫然，更容易无所适从，迷失方向，不知身在何方。我对现实怀有一种恐惧。我说过我不是强者。我甚至也不能做到以柔克刚。我只能被摧毁，被粉碎。我愿意逃到历史中，还因为现实能伤害我，而历史无法再伤害我。历史是曾经，是过去，是记忆。
　　我思故我在。我写作，我独语，我存在。我打亮手电筒，一道亮光柱穿越黑暗，我的文字就是那一道光柱，照亮我的心灵和生命，使我藉以在历史中穿越，并且延长了我的生命，我仿佛不是活过一回，而是两回，三回。我静静的看着这亮光穿越黑暗，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道。光明比黑暗更具有力量。黑暗纷纷让路，它只能在光明的周围以胆怯的阴影来包围。我看到那被光照亮的部分，那光柱中出现的事物和预示的前景。我把那光柱移向夜空，光柱划破夜空，一直向前。夜空是茫茫的黑暗，但我相信那光一直在穿越，以光的速度在穿越在前进，而一定也有所被它照亮的部分，只是我肉眼看不到罢了。是的，我相信光明就在我心间，尽管孤独，但一直在黑暗中穿越、前进，到它所要到达到地方。这或许就是我的一份信念吧，我这现实中弱者的一份信念。
　　我在停电的夜晚品味黑暗的时候，我那10岁的儿子也在品味着他眼里的黑暗，他钻在被窝里，用他的小手电玩着亮光，并用手指在天花板上变化出狗的影子兔子的影子，他甚至能变化出两只兔子依偎在一起摇动耳朵的影子。我看着就笑了，真的像呢。看着儿子专注的把玩手电光的神情，我的内心里浮漾出一道幸福的亮光。我想，借助光和手，人能创造出新鲜的意境，创造出一个个神奇的世界，甚至可以一直创造下去。
　　光明是黑暗的对立面。我在自己文字的光亮里，走了很远，借此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出多远，借此照到自己显示自己的存在，见证自己的存在。而那没有被我照亮的部分就将归于黑暗和沉寂。因为光明，我似乎也忘了还有黑暗在，忘了自己还在黑暗中。坐在一屋子的黑暗中，我想，黑暗里有神示，我似乎也得到了这样的神示。那神所降临的光明照亮了我。对神所赐与的一切我都珍惜。外面也是黑暗，偶尔有过路的汽车灯光闪过窗户，就那么亮一下，就又暗了。
　　光的目标是无尽的，光可以无尽的穿越。历史并不黑暗，对于存在，在历史里才能看到，才能看清晰。在历史，在那被光亮所照的部分，我清晰的看到自己站在那里，站在那一片光亮中，我走到哪儿，那光亮也跟我到哪儿，它投注在我身上。而在那光亮的四周围都是黑暗和阴影，模糊不清。或许正是因为这些黑暗这些黑暗做的背景我才看清晰了自己。所以回过头来仍要感谢这些黑暗，是的，感谢这个停电的夜晚，它让我又一次面对了自己，审视了自己。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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