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梅妻鹤子
2021-12-28叙事散文堂珂
文/堂珂关于“隐士”的说法一直是个争议的问题。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
文/堂珂
关于“隐士”的说法一直是个争议的问题。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 (《论语•微子》)
在孔子的概念里,“隐士”是那种不从政而比从政者之见要高,非知识分子却比知识分子有独到见解的人。
齐有隱士东郭先生、梁石君,当曹相国为齐相也。客谓匱生曰:“夫东郭先生梁石君,世之贤也,隱于深山,終不诎身下志以求仕者也。(西汉燕韩婴《韩诗外传•卷七》)
这里,韩婴把“隐于世外,不屈身丧志以求当官的人”当作隐士。
现在通行的说法是:“隐士”者,隐居之士(仕)也。首先是“士”,即知识分子或官员,然后才有隐居。后来泛指见识出众而又不做官的人。
从古到今,名垂史册的隐士颇多。像庄子、范蠡、陶渊明、王绩、箕子、微子、伯夷、叔齐、孙登、刘凝之,等等,可以说是举不胜举。
众多隐士中,我独喜欢林逋。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这是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第三首,从此诗中可以看出陶老已经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读着这些沾满阳光和露水的字句,有丝丝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而林逋的隐居则沾满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清高,或者用“仙风道骨”这个词来形容更恰如其分。他的《山园小梅》让我读了又读,爱不释手。“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此诗之妙在于脱花之形迹,会意传神,用侧面烘托的笔法,从多个角度渲染了梅花清绝高洁的风骨,这种神韵的流露,其实就是诗人幽独清高、自甘淡泊的人格写照。
尤其喜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梅枝稀稀疏疏的,于清幽的水波之上微微荡漾,朦胧的月色之下阵阵淡雅的梅香飘浮着,而一袭长衣的林逋,正把一壶清酒,浅斟慢品,一任皎洁的月色和清新的梅香泅满酒杯,那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面呀,想想都让人禁不住心驰神往,陶醉其中。
林逋,北宋浙江奉化人,字君复,谥号和靖,著有《林和靖诗集》。他隐居在杭州西湖的孤山,终生未娶。他特爱梅花,把梅花当作自己心仪的妻子朝夕相伴;他特喜欢白鹤,把白鹤当作自己宠爱的孩子悉心养育,所以世称“梅妻鹤子”。
关于林逋的生平,可以用下边这段文字粗粗概括。
林逋于宋干德五年(967)出生于奉化黄贤村,家贫,11岁时祖父、父亲先后去世。林逋从困境中挣扎出来,“刻志为学”, 至道三年(997),诗名渐显。咸平四年(1001),林逋以道德文章大有闻于世;景德元年(1004),三十七岁的林逋出游;次年,放游江淮;景德四年(1007),放游结束回杭;大中祥符元年(1008),四十一岁的林逋移居西湖孤山,植梅养鹤,此后二十年足迹没有踏入城市半步,直到1028年驾鹤西去。 说起孤山,那是西湖西北角的一座孤岛,因岛孤立湖中,故名,亦名孤屿。因梅树遍布其上,又称梅屿。白居易有诗赞之曰“蓬莱宫在水中央”。可见孤山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关于林逋隐居的缘由,可从他早年的一句话中窥之:“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
早年的林逋是个戎装佩剑、意气风发的志士,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报效国家。这可以从他的以下诗作中看出:“驴仆剑装轻,寻河早早行”(《汴岸晓行》),“胆气谁怜侠,衣装自笑戎。寒威敢相掉,猎猎酒旗风”(《淮甸南游》)。林逋给范仲淹留下的印象是:“剧谈来剑陕,腾啸骇山神”。 一身戎装,忠心赤赤,为何林逋没有像辛弃疾一样跃马扬鞭,驰骋疆场?林逋理想的幻灭有个转折点:澶州一战,打了胜仗的宋真宗因为厌战,竟与契丹签订了耻辱的“澶渊之盟”。接着,主战的寇准被罢官,佞臣王钦若被重用,从此朝纲日乱,举国上下,无不愤懑。
大中祥符元年(1008)正月,为挽回人心和“天威”,真宗与王钦若设计搞了一个“天书”大骗局,谎言梦见神明,有“天书”降临;六月,王钦若又制造泰山也有“天书”降临的骗局,真宗便亲到泰山等地祭天地,谢上苍,并在全国各地大兴土木,耗去大量人力、财力。林逋所见所闻,到处是一片乱哄哄的“封禅”声势。在这场闹剧中,许多文人无意富国强民之策,而向真宗献谀文颂封禅,以此得官求荣。 林逋憎恨这场谀颂封禅的荒诞闹剧,曰:“扰扰非吾事,深居断俗情!”愤慨失望之下,回到杭州,决意隐居。 抱负难以施展,对朝廷失去信心,继而彻底绝望,这正是绝大多数隐士之所以隐居的主要原因。 那时的孤山荒凉得很,只有遍坡的蓬蓬野草,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林逋一到孤山就脱鞋捋袖,垒土为墙,结茅为室,编竹为篱。有了住的地方后,便着手装扮孤山。他从茅屋四周开始种梅,绕屋依篱,高高低低,直到湖边,如此“不三四年之间,而孤山景已非昔日矣!”(清人墨浪子《西湖佳话》),“孤山探梅”从此成为西湖胜景之一。 林逋植梅既装点了居住环境,又有了开销的费用,可谓是一举二得。王复礼在《御览孤山志》记载:“和靖种梅三百六十余树,花既可观,实亦可售。每售梅一树,以供一日之需。”他把每株梅树的收入包一个小包,一共三百六十余包,全部放进一个瓦罐里。每天随手取一包,打开一看,如果是一钱银子,这天就用一钱,如果是二钱,就用二钱。总之,以一株梅树的收人多少,决定一天的生活开资。钱多就买酒喝,钱少也将就着过。 看着满山高低错落的梅花兀自灿烂,将四周的湖水染得一片红腾腾,一抹舒心的笑意浮上眉心;看着小贩们将他亲自采摘的梅子装进背篓,一丝满足的微笑爬上胡须。自给自足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满足呀!这其中的乐趣又岂是那些寄人篱下如履薄冰的文人所能体会到的。 友人纷纷劝林逋出仕,均被婉言谢绝:“荣显,虚名也;供职,危事也;怎及两峰尊严而耸列,一湖澄碧而画中。”林逋是个真正的隐者。他一生隐居在孤零零的孤山,二十多年都没有到杭州城里走一走,看一看。可见他对于城市的所谓繁华,人世间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看得轻如鸿毛。他鄙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隐得纯粹,隐得彻底,让人不佩服都难。 明代诗人陈鹤作《题孤山林隐君祠》一诗,诗曰:“孤山春欲半,犹及见梅花。笑踏王孙草,闲寻处士家……”徐渭作《孤山玩月》诗:“湖水淡秋空,练色澄初静。倚棹激中流,幽然适吾性……却言处士疏,徒抱梅花咏。” 袁宏道在他的《孤山小记》里说林逋是“孤山处士,妻梅子鹤,是世间第一种便宜人。”这些溢美之辞对林逋来说一点都不过分。 明朝绍兴人王思任曾作《孤山》诗“万事贤愚同一醉,百年修短未须哀。只怜逋老栖孤鹤,寂寞寒篱几树梅。”对林逋的才华埋没感到可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自以为是的王思任不是林逋肚子里的蛔虫,他怎知晓林逋内心深处的想法和快乐呢。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所谓的可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 林逋虽然隐居孤山,却声名远播。大中祥符五年(1012),真宗闻其名,想委以官职,不就,赐予粟帛。天禧四年(1020),王随知杭州,为林逋修屋。天圣三年(1025),仁宗也赐林逋粟帛。天圣六年(1028)林逋卒,仁宗赐谥号“和靖先生”,赐米五十石,帛五十匹。时李谘为杭州守,为素服,与其门人临七日葬之。 看看这动静,真是如雷贯耳。因为隐而出了大名,可谓是闻所未闻,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逋之后,宋理宗时在此兴建了四圣延祥观和西太乙宫;清康熙年间辟为行宫,雍正时又改建为圣因寺。苏小小、苏东坡、欧阳修、林和靖、秋瑾、俞曲园、吴昌硕等历史名人都曾与孤山结缘。孤山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文化名山”,林逋当是第一大功臣。 看看现在这个权、利、欲恣意的时代,想想隐居得纯粹的林逋,一片片阳春白雪,飘然而来。
林逋于宋干德五年(967)出生于奉化黄贤村,家贫,11岁时祖父、父亲先后去世。林逋从困境中挣扎出来,“刻志为学”, 至道三年(997),诗名渐显。咸平四年(1001),林逋以道德文章大有闻于世;景德元年(1004),三十七岁的林逋出游;次年,放游江淮;景德四年(1007),放游结束回杭;大中祥符元年(1008),四十一岁的林逋移居西湖孤山,植梅养鹤,此后二十年足迹没有踏入城市半步,直到1028年驾鹤西去。 说起孤山,那是西湖西北角的一座孤岛,因岛孤立湖中,故名,亦名孤屿。因梅树遍布其上,又称梅屿。白居易有诗赞之曰“蓬莱宫在水中央”。可见孤山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关于林逋隐居的缘由,可从他早年的一句话中窥之:“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
早年的林逋是个戎装佩剑、意气风发的志士,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报效国家。这可以从他的以下诗作中看出:“驴仆剑装轻,寻河早早行”(《汴岸晓行》),“胆气谁怜侠,衣装自笑戎。寒威敢相掉,猎猎酒旗风”(《淮甸南游》)。林逋给范仲淹留下的印象是:“剧谈来剑陕,腾啸骇山神”。 一身戎装,忠心赤赤,为何林逋没有像辛弃疾一样跃马扬鞭,驰骋疆场?林逋理想的幻灭有个转折点:澶州一战,打了胜仗的宋真宗因为厌战,竟与契丹签订了耻辱的“澶渊之盟”。接着,主战的寇准被罢官,佞臣王钦若被重用,从此朝纲日乱,举国上下,无不愤懑。
大中祥符元年(1008)正月,为挽回人心和“天威”,真宗与王钦若设计搞了一个“天书”大骗局,谎言梦见神明,有“天书”降临;六月,王钦若又制造泰山也有“天书”降临的骗局,真宗便亲到泰山等地祭天地,谢上苍,并在全国各地大兴土木,耗去大量人力、财力。林逋所见所闻,到处是一片乱哄哄的“封禅”声势。在这场闹剧中,许多文人无意富国强民之策,而向真宗献谀文颂封禅,以此得官求荣。 林逋憎恨这场谀颂封禅的荒诞闹剧,曰:“扰扰非吾事,深居断俗情!”愤慨失望之下,回到杭州,决意隐居。 抱负难以施展,对朝廷失去信心,继而彻底绝望,这正是绝大多数隐士之所以隐居的主要原因。 那时的孤山荒凉得很,只有遍坡的蓬蓬野草,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林逋一到孤山就脱鞋捋袖,垒土为墙,结茅为室,编竹为篱。有了住的地方后,便着手装扮孤山。他从茅屋四周开始种梅,绕屋依篱,高高低低,直到湖边,如此“不三四年之间,而孤山景已非昔日矣!”(清人墨浪子《西湖佳话》),“孤山探梅”从此成为西湖胜景之一。 林逋植梅既装点了居住环境,又有了开销的费用,可谓是一举二得。王复礼在《御览孤山志》记载:“和靖种梅三百六十余树,花既可观,实亦可售。每售梅一树,以供一日之需。”他把每株梅树的收入包一个小包,一共三百六十余包,全部放进一个瓦罐里。每天随手取一包,打开一看,如果是一钱银子,这天就用一钱,如果是二钱,就用二钱。总之,以一株梅树的收人多少,决定一天的生活开资。钱多就买酒喝,钱少也将就着过。 看着满山高低错落的梅花兀自灿烂,将四周的湖水染得一片红腾腾,一抹舒心的笑意浮上眉心;看着小贩们将他亲自采摘的梅子装进背篓,一丝满足的微笑爬上胡须。自给自足的生活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满足呀!这其中的乐趣又岂是那些寄人篱下如履薄冰的文人所能体会到的。 友人纷纷劝林逋出仕,均被婉言谢绝:“荣显,虚名也;供职,危事也;怎及两峰尊严而耸列,一湖澄碧而画中。”林逋是个真正的隐者。他一生隐居在孤零零的孤山,二十多年都没有到杭州城里走一走,看一看。可见他对于城市的所谓繁华,人世间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看得轻如鸿毛。他鄙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隐得纯粹,隐得彻底,让人不佩服都难。 明代诗人陈鹤作《题孤山林隐君祠》一诗,诗曰:“孤山春欲半,犹及见梅花。笑踏王孙草,闲寻处士家……”徐渭作《孤山玩月》诗:“湖水淡秋空,练色澄初静。倚棹激中流,幽然适吾性……却言处士疏,徒抱梅花咏。” 袁宏道在他的《孤山小记》里说林逋是“孤山处士,妻梅子鹤,是世间第一种便宜人。”这些溢美之辞对林逋来说一点都不过分。 明朝绍兴人王思任曾作《孤山》诗“万事贤愚同一醉,百年修短未须哀。只怜逋老栖孤鹤,寂寞寒篱几树梅。”对林逋的才华埋没感到可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自以为是的王思任不是林逋肚子里的蛔虫,他怎知晓林逋内心深处的想法和快乐呢。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各人有各人的追求,所谓的可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 林逋虽然隐居孤山,却声名远播。大中祥符五年(1012),真宗闻其名,想委以官职,不就,赐予粟帛。天禧四年(1020),王随知杭州,为林逋修屋。天圣三年(1025),仁宗也赐林逋粟帛。天圣六年(1028)林逋卒,仁宗赐谥号“和靖先生”,赐米五十石,帛五十匹。时李谘为杭州守,为素服,与其门人临七日葬之。 看看这动静,真是如雷贯耳。因为隐而出了大名,可谓是闻所未闻,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逋之后,宋理宗时在此兴建了四圣延祥观和西太乙宫;清康熙年间辟为行宫,雍正时又改建为圣因寺。苏小小、苏东坡、欧阳修、林和靖、秋瑾、俞曲园、吴昌硕等历史名人都曾与孤山结缘。孤山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文化名山”,林逋当是第一大功臣。 看看现在这个权、利、欲恣意的时代,想想隐居得纯粹的林逋,一片片阳春白雪,飘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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