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梦里花落

　　　　　　　　　梦里花落
　　昨夜，父亲走进我的梦里，暖暖地拉着我的手，我呼唤着，追赶着，醒来时却泪满衣襟。我总是在梦里才能看见我的父亲，我肯定一直以来都在思念着他。我明白，就算是我人至中年，我依然渴望着久违的父爱，追寻着我生命的根。 　　看见父亲的梦里，阳光温暖了初冬的寒意，红叶拍打着欢乐的手鼓，鸟儿柔声细语，父亲厚实的大手紧紧地牵着我，像牵着一只风筝。我的纱裙在风中翻飞成玉兰的花瓣，在父亲幸福的眸子里荡漾。 　　我牢牢牵着父亲的手，漫然走上一条撒满蓝色光斑的小路，他采了一朵九月菊戴在我的耳边。我笑了，笑声像沟里熟透的苹果,，飘忽中又落到了母亲长满茧子的掌心，一阵阵的鸟叫，把我的笑撒落在温热的枕边....... 　　太阳慵懒地打开天窗，生命的舞台又开始上演另一幕剧情。我在梦里寻了千百度的父爱在阳光里谢幕。　　 　　而三十年前的序幕却像梦一样地在我眼里开启。 　　生活在北方的母亲，仿佛专为等待父亲，这个来自南方的流浪者。当母亲看见父亲的那一瞬，她便觉得这就是她要嫁的人。于是，她义无返顾地跟定了父亲。除了爱，他们一无所有。五尺青棉布，外公就把水灵灵的母亲白白送给了这个上海小子。一年后，我的出生，给他们本来就拮据的生活，平添了许多烦恼，南北生活习惯的不同，文化底蕴的差异，在日与夜的交替中稀释和消减了爱的密度，最后在父亲的无奈中，母亲的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彻底瓦解。一纸离婚证书把刚刚出生三个月的我，邮寄到一家又一家，我像过期的礼盒，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母亲手里，母亲只好把我寄养在乡下的外婆家，坐在外婆的风箱上，度过了我没有父母的童年。 　　南北结合的我，在幼儿期就与众不同，白晰的肤色和会说话的眼睛让我有了第二个家。五岁时，养父同意我到母亲的新家，一边带异姓的弟妹，一边上学，母亲忙时就不让我去上学，老师不明白，叫我请家长，我不敢，因为太多的压力，使母亲的脾气成了秋天的树叶，不点都会自燃的。老师用那细细的教鞭打我，我的小手肿的像个小佛手瓜。同学们也认为我是个坏家伙，都不理我，就这样我连滚带爬，在孤独中读完了小学。 　　中学时我学会了处理与年龄不相称的事务。母亲把弟妹送到了养父的老家。养父在乡下蹲点，母亲也扛着相机走村串户为生机而奔波，家里就剩我一个。十一岁便开始了自理的生活，除了上学还要看门守院。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我按时起不来，迟到后老师罚站，也就是那个时候，磨炼了我强大的抗挫力。我吃着自己煮的半生不熟的饭，吃一天，我就不想再吃第二天，我饿的像只风干的小黄瓜。初三那年下农场，同学们都是父亲或母亲送到学校，自行车上捎着打得整齐的行李，而我不会打行李，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行李，我把家里的一件旧大衣用布裹起来，背到了学校后，同学们的嘲笑声像一根根针，让我把对父亲的恨和渴望深深地刻在十三岁的心板上。 　　十八岁那年夏天，我求学在外，母亲说父亲也应承担点义务，让我找父亲要学费。西去的列车牵引着我，也承载着我的渴望和母亲的怨恨，把我运抵库尔勒。火车好像是一把尖刀，划开了库尔勒的忧伤，南疆从未有过的大暴雨赶走了车站回归的人流。我杵在雨中，想让父亲认出我，把我从渴望中拨起，在风雨中揽我入怀，但是他没有，他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他。每一个走过我身边的男人，我都是看了又看，直到车站没有一个像父亲的男人。我又一次地被父爱丢弃，我被撇在满天满地的雨中，积存了18年的渴望与期朌，像这满地的水泡破碎地那么无助。 　　父亲走了，他的司机前来问我，是不是叫孟阳，父亲竞然没有一个司机的灵犀。滴着水的发丝，象是穿着我的泪，随着头的点动，不知是雨稀释了泪，还是泪中和了雨。当我到他的家时，我仿佛再次被扔在又一块荒天野地。18年来我一直找寻的家，一直渴望的温暖是那么地陌生。站在富丽的客厅，我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情感板结的男人，那个带有吚侬软语的人，就是生我的父亲？无语，恍若隔世。陌生对视陌生，沉默对峙狂流，时间凝固了。 　　汽车声咽，脚步声碎。他终于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你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烧饭去。” 　　他的妻子和孩子到天山度假了，只有我和他。他为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但我只吃出一种苦涩。旅途的困倦，让我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起床时我的衣物全都洗净熨平了，整齐地摆在我的枕边，这让我感激。我生命中第一次穿熨烫的衣服，每个孩子视而不见的爱，可是我却用整整18年的时间来等待。因为母亲的家里，孩子多，母亲又要挣钱补贴家用，从七岁开始我就自己洗衣服了，我的衣物从没熨烫过。那天，穿好干净平整的衣服，父亲拉着我的手上街，我总是不自在，时而挠耳朵，时而摸头发，我已是个大姑娘了，我从没被人牵过的手极大的不习惯。可父亲说不管我多大，在他的眼里我永远是孩子。我说：“在我需要牵手时你都在哪儿，而我不再需要牵手，你牵的太晚了”。父亲说：“孩子，但凡是你得到的爱，什么时候都不算晚，要珍惜所有给予你的爱，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记住，一定要心存感激，这样你才会快乐。”

　　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里，父亲做了拿手的南方菜，给我洗了头发，买了新衣服，带我吃了新疆烤羊肉和馕包，还教我说了上海话。他从不像母亲那样吆喝我，训斥我。在散步时他问了很多的事，他说做什么都要问自己的心，不要强迫自己。要学会宽恕人，学会感恩，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关爱。18岁了，我都读大学了，我的父亲才教我如何做人。 　　五天时间，这就是我隔山隔水找寻的父爱，找寻的生命之根。这就是我在梦里反复梦见的父爱。记得父亲送我到哈蜜。下车时，他说想听我喊他一声爸爸，我低下了头，我叫不出，相守太短了，不！分离太长了。他说没有关系，他会等待。他跑过通道为我卖了两个哈蜜瓜，递进窗口后，静静地立在站台上，在火车启动的那一瞬，他转过了头。我没有向他挥手，只看着车窗外的无花果树在风中摇曳。 　　到现在，不见父亲又是经年。可我总是能在梦里听见他说他会等我叫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