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蜜蜜甜

　　爱情蜜蜜甜
　　文/潘霞
　　罗素有句名言：“爱情只有当它是自由自在时，才会叶茂花繁。”谁说不是呢？
　　她小时候离经叛道，祖父疼爱她，允许她穿男装，不缠脚，像男孩一样养。7岁上私塾，老师讲：“孔子曰：割不正不食。”她立刻批评：“他只吃方块肉，那谁吃他剩下的零零碎碎的边边呢？”这样一个敢说敢想敢干的女子，退掉一桩指腹的婚姻，那简直是小事一桩。
　　他14岁时，家中长辈未经他同意，为他订了一桩婚事，在日记里，他极其郁闷地写：“婚姻不自由，至为伤心。”于是时刻想着退婚。4年后，终于以“女方大两岁”为由成功说服家人。
　　最终，他却爱上了大他三岁的她，可见，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不爱，却各有各的理由。
　　起先，她是打算独身的。在日本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后，她和好友在北京开了医院，准备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时，他常来医院作客，被她的好友看上了，她也乐得成人之美，经常制造机会让二人独处，他一看她会错了意，急得不行，终于在一个清晨约她出来，鼓起勇气开口表白：“就那么算了吗？——我是说咱们？”
　　一句话，就把她从野心勃勃的女强人变成了相夫教子的贤内助，人生从此“华丽”转身。
　　结婚是两个人说了算，意见高度统一，于他，是要“破除近年来新旧界中俗陋的虚文和无为的繁费的习气”，而她更是豪气干云：“结婚这个事只两个人的关系最大，别人不过加入热闹而已。”于是，亲友们在收到的结婚通知书上看到这样的话：“在这封信未到之先，已经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在北京自主结婚。”
　　胡适看不过去了，说至少要请两个证婚人，贴四毛钱印花，才算合法。于是，他请了同学胡适，她请了同行朱徵，她亲自下厨做了四样美味的小菜，补贴了四角钱印花税票，婚姻大事就此完成。
　　她重色轻友“横刀夺爱”，好友与她决裂，一段友谊划上了句号。医院是开不下去了，可一向风风火火的她哪里闲得下来，他在清华当教授，她便联合了几位教授夫人在校门外开了一间小饭馆，想法和做法，他都表示支持，后来，当他得知400元本钱都被赔光了时，也不介意，戏谑地送她两句打油诗：“生意茂盛，本钱赔净。”
　　家庭生活里，他从不与她争吵，凡事唯她马首是瞻，慢慢地，就传出了“惧内”的名声，他也不否认，幽默地回应：“与其说怕，不如说爱；爱有多深，怕就有多深。”她则说：“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是我丈夫决定。”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夫妇和谐，令人莞尔。
　　只有一事，生性敦厚、不喜争名夺利的的他提出了要求：别逼他做官。几所大学请他担任校长，他一一婉拒，后来教育部长找到她头上，想请她劝说，她毫不客气地给对方吃了闭门羹：“我从来不让他做行政事！”性格迥异，却相互理解，相亲相爱，可见一斑。
　　到美国定居后，他醉心学问，赚钱的能力实在不敢恭维，她也不等不靠不抱怨，挺着大肚子用分期付款买来的缝纫机，轰隆隆做了一整夜的女工，把从国内带来的衬裙绣活儿做成手袋，然后拿到美国太太的茶会上去卖，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还由此练就了一手快活儿，颇为得意。讲起这些，她乐呵呵地总结：“嫁了一个教授，都是吃不饱饿不死的。”
　　她性格直爽、雷厉风行，相夫教子之余，喜欢给自己找乐子。一时兴起，爱好烹饪、有一手好厨艺的她在美国编起了英文版《中国烹调》，单词不知道没关系，他就是一部活字典。书出版了，居然畅销一时。受到鼓励，她又接着写了回忆录《一个女人的自传》《杂记赵家》，令他刮目相看、啧啧赞叹。后来，胡适也看到了，给出的评价是“真有一手”。
　　不过，她也有“没一手”的时候。到美国三十年，英文一直说不好，经常是“那么流利那么错”，文法错误常被他在学术演讲时当作反面教材，“因为她一不留神就说出些中国话的文法的绝好的例子”，公然“丢丑”，她也毫不在意，只哈哈一笑：“不要紧，我又不是语言家！”彼此的打趣逗乐，成了爱情里不可或缺的调味剂。
　　携手几十年，她是他的妻子、医生、外交官，打理他的生活，照料他的健康，为他处理他最不擅长的人际关系。1973年，夫妇俩回到祖国，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他诙谐地向总理介绍：“她既是我的内务部长，又是我的外交部长。”是啊，他的学问能走上高峰，岂能少得了她的功劳？
　　他们的爱情那样甜蜜，那样长久，一对神仙眷侣简直羡煞旁人。银婚纪念日时，胡适曾送上《贺银婚》：“蜜蜜甜甜二十年，人人都说好姻缘。新娘欠我香香礼，记得还时要利钱。”到金婚时，胡适已经作古，步胡适诗韵，她自题一诗：“吵吵争争五十年，人人反说好姻缘。元任欠我今生业，颠倒阴阳再团圆。”他见状，也即兴和了一首：“阴阳颠倒又团圆，犹似当年蜜蜜甜。男女平权新世纪，同偕造福为人间。”
　　毫无疑问，这样的相得益彰，这样的水乳交融，只一世，哪里爱得够呢？
　　他是赵元任，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中国现代音乐学先驱；她是杨步伟，终其一生，步入了一场伟大的爱情，而这爱情里的男主角，唯有他。
　　1981年，93岁的她因心脏病先他而去，他悲痛万分，“一时精神很乱，不敢说回‘家’了”，次年，即追她而去。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幸福，另一个世界里，有甜蜜的爱情，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