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舅舅

　　　　　　　　 舅舅 　　在所有亲戚中,舅舅是我最值得同情的一个人。每每想起舅舅这大半生的人际遭遇，同情和怜恤就象巨大的石块压迫着我，喘不过气来。 　　自从舅妈这几年带着孩子去了新疆以后，舅舅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每天象幽魂一样到处漂荡，不着家门，惹得一些个亲戚猪嫌狗不爱，避温疫似的。 　　舅舅小时候上学时，由于家中成份高，始终处于逆境中。在同学们中间总是抬不起头来，属被歧视一族。这造成他后来性格越来越被动、消极，做人做事粘粘乎乎，不很舒展，甚至影响到他人生命运的悲凉。这事都怪我的外公，祖上荫下来的几十亩薄田，临解放时，他轻信别人的话把薄田兑换成了两罐子银元，土改时，被人告发，受到无产阶级专政，几乎连命都搭上了，阶级成份被定性为富农。 　　舅舅天赋聪颖，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也是因为成份的缘故，总是当不上“三好”学生，只当过几次学习标兵一类。1974年舅舅高中毕业了，别的成份好的的同学，都通过各种渠道进城，当兵、招工、招干，甚至推荐上大学，而舅舅成了唯数不多的几个回乡知青中的一个，可想而知，舅舅的压抑有多大。但他默默地跟上我的外公下地劳动，挣工分。我的外公很严厉，家长制作风很严重，对我的外婆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对我的舅舅更是苛责有加，因此我的舅舅很怕我的外公，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1976年四人帮粉碎，政治空气有所好转，舅舅感觉到心情稍微舒畅了些。乘此机会，舅舅还写过一封申诉材料，要求被大队长期占用的几间厅房归还自己家里，当时我只上小学，但看了舅舅的申诉材料，觉得舅舅很有才华，文笔也非常流畅。后来那房子果然被归还回来。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们都劝舅舅复习复习，准备迎接高考。舅舅也准备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因为成份的缘故没有被录取，这对舅舅人生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1979年的这一年，舅舅已经25岁了，外公和外婆把自己家的房子粉刷一新，家俱和其它东西经拾缀拾缀，准备给舅舅提亲成家。经媒人介绍，舅舅相中了我们镇子上另外一个村子的姑娘，婚也定了，结果这姑娘的弟弟过河时溺水而亡，姑娘家认定这门亲事不祥，提出退婚，我的外公坚持不退，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最后两家大闹了一场，婚约才算解除了。也因此事，我的外公一生保守且刚强的一个人，一病不起，很快就去逝了。 　　外公去逝以后，家里只剩下我的外婆和舅舅两个人，村子里的一些乡亲们又张罗着给舅舅介绍对象，按理说，舅舅家就他一个儿子，我母亲和我姨妈早已出嫁多年，外公给舅舅好呆留下一院不错的厅房，舅舅的对象应该不难找，就因为舅舅比较懦弱和拘谨的性格，得不到女孩子的青睐，婚事死活定不下来。最后在附近山区勉强定下一门亲事。姑娘家兄弟姐妹多，家境不好，当初只是看上舅舅是家里的独子，又有一院不错的房子，答应了这门亲事，随着后来接触的增多，了解的增进，那姑娘对我舅舅的性格也不喜欢起来，想悔亲，但彩礼钱退还不起，结果被舅舅的几个本房堂叔连讹带抢把人弄来了，草草成了婚，这姑娘成了我的舅妈。 　　舅妈比舅舅小八岁，她也是一个生性要强的人。因为是这样被逼成婚的，不情不愿，舅妈一脚踏进舅舅家门，成了现成的一家之主，呼风唤雨。 　　舅妈在农村属于那种泼辣要强型的女人，刚开始没有包产到户，舅妈上地挣工分，拉扯三个孩子。后来包产到户，舅妈便让舅舅外出打工，把三个孩子交婆婆带，自己上田务地。我们那儿由于人多地少，还停留在原始耕作方式：二人抬扛。那男人抬犁耕地都显吃力，唯有舅妈是一个敢拽犁耕地的女人，方圆几十里闻名。
舅妈总是嫌舅舅窝囊，没什么本事，所以舅舅在家里的地位一值很低，外婆活着时，帮舅妈带孩子，舅妈给舅舅气受还多少有点分寸。外婆在她85岁高龄上终于去逝了，三个孩子渐渐长大，最小的也上了初中，舅舅没了外婆的避护，处境更为艰难。由于那几年舅舅在外地打工，饥一顿饱一顿的，受了些风寒，落下了腰痛的毛病，回家以后干不了重活，在家里的被我的舅妈骂得狗血喷头，几个孩子对他也不是很尊重。 　　我是外甥女，对舅舅的处境除同情外，对舅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平，很想讨回公道，只因为舅妈是我的长辈，不敢造次。我除了看望舅舅时安慰他几句外，对我的舅妈一向不理不睬，用冷漠和仇视的目光表达我的不平。这些舅妈全知道。但她也知道我是公家人，并且还混了个什么作家的头衔，得罪不起，只好用讨好的态度对待我。 　　后来，不满十八岁的舅舅的大女儿大宁也就是我的大表妹初中刚毕业，去了新疆打工。不到20岁时领回来一个同样在新疆打工的东北小伙子回家，说是她的男朋友，这次回来是领结婚证的。这个看起来至少大表妹十几岁的小伙子，舅妈全家人都看不上眼。可我的表妹执拗，非要嫁给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不可。舅妈把表妹毒打了一顿后，估计生米已成熟饭，还是把介绍信开给了他们，临走时警告他们再也不许回天水来，断了娘家这条路。我也替表妹不值，表妹人虽倔强，但长得还算灵秀可爱，只是现在年龄太小，根本不用急着找婆家。据说这小伙子还是东北山区里出来的，表妹跟了他，一定有许多罪受，可表妹最终还是嫁给了这个男人。 　　再过了两年，我的表弟庆中考上了一所高职学院，舅舅、舅妈都非常高兴。我家、姨妈家更是欣喜异常，总认为这个表弟是有出息的，绝不会像舅舅一样窝囊，遭人嫌弃。 　　舅舅家一直没什么积蓄，为了供养表弟上大学，舅妈只好带着小表妹亚宁去了新疆投奔大表妹打工，把舅舅一人留在家里看门务农。 　　我以为这代价太大，因为小表妹亚宁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这次中考也考上了当地一所重点高中，说不定高中毕业后也能考所象样的大学，可舅妈的骨子里重男轻女，为了儿子，只好牺牲女儿，我们都为小表妹惋惜了好一阵子。 　　舅妈和小表妹起初在大表妹联系的一家饭馆打工，每月省吃俭用都要为金城上学的儿子寄去四百多块钱的生活费。舅妈、表弟、小表妹一下子三个人走了，只剩下舅舅孤伶伶一个人，很落寞，但也没有人再给舅舅气受，舅舅似乎比以前心情愉快了些。那阵子，我去看舅舅，他高兴地给我唠叨儿子的事。 　　当年春节，舅妈和小表妹她们没有回老家来，只有表弟一个人放寒假回家来了，陪舅舅过完春节。 　　第二年署假，表弟回来后再没去那所大学就读，按理说再有一年多时间就面临就业实习了，表弟不是不知道这个家为他能读完大学所付出的代价，特别是小表妹临走时那一双幽怨的眼神我始终记得。因何故不去学校而休学了，一直是一个谜，在学校偷窃、打架、旷课逃学被学校开除了，还是舅妈学费没有按时寄上。我一直没有机会亲自问问这个表弟。舅舅也管不了他，只好让他在家呆着，整天游手好闲的。 　　表弟休学没几天，舅舅突然失踪了，这又成了一个谜。 　　关于舅舅突然失踪的说法至少有三个以上的版本。一种说法是说舅舅和儿子因为休学的事吵架，被儿子推搡了两下，气不过，离家出走了。他认为受了一辈子老人和媳妇的气，到头来再受儿子的气，决心打定注意从此隐没人间，你不见我，我不见你，让儿子慢慢后悔去；第二种说法是说，舅舅某一天去河滩边自家的责任田耕种，一不小心被突然而至的山洪卷跑了，因为那几天正好有山洪暴发；第三种说法是说，舅舅突然之间看破红尘，觉得自己一生活得太沉重，太被动，看惯了社会上种种的歧视和白脸，想改变一种生活方式，在某个道观出家修行去了。 　　想到第一种想法，我们可以在我的小表弟身上去求得证实。可我的小表弟在我们众亲戚的追问下，再三否决了。他辩解说不论怎样，子不嫌父丑，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他会尊重的，父亲养他这么大，给了他生命，他绝不会拳头相向，这还像人话。 　　半信半疑之后，我们最愿意相信的可能是第三种推测：出家修行。 　　舅舅高中刚毕业回乡务农的那阵子，偶然间看到了家里上几辈传下来的几本八卦易经、阴阳风水一类的书，舅舅废寝忘食地看。外公和外婆看见儿子喜欢这一类的东西，一想到舅舅生性懦弱，不如让他学学这方面的东西，将来也好有一碗饭吃。正好舅舅家附近村子有一位方圆几十里叫得响的阴阳风水先生，姓程，我们管他叫程阴阳，人好艺好，很受人尊重，那两年适逢改革开放，国家在宗教方面的政策放宽了，把这些江湖术士也不拿封建迷信赶尽杀绝，这类人一天天吃香起来。外婆便让舅舅拜程阴阳为师学艺，有意栽培他，舅舅便成为程阴阳的入室弟子，学了一两年阴阳风水。舅舅的领悟能力较快，很多东西一学便牢牢记下了，程阴阳走艺时多时也带着舅舅，常夸赞舅舅将来定会出师。程阴阳去世后，舅舅也曾想张罗门庭走艺，没想到附近村子里的人对舅舅的手艺并不看好，请他消灾禳病、安土送葬的人没有几个。 　　舅舅只好闲置在家，收起了走艺挣钱的念想。再后来成家了，这种念想更没有了。可舅舅从心底喜欢阴阳八卦，勘舆之学的东西，他一直偷偷地钻研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丢掉师傅传给他的手艺，只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罢了。 　　现在孩子都大了，老婆也不在身边，他出家到一个清静地方修行，也许比他在俗世更能过一种比较安逸的生活吧。 　　我们还在附近的一些道观打听过舅舅的下落，也没有打听到什么。确有村子里的某人说他看见舅舅在某某道观，描绘得活龙活现，我们更加坚定了这种看法。 　　舅舅失踪了大约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表弟也是一个人在家里孤苦伶仃地过日子，也不外出打工，也不种地，每月只是花母亲和妹妹寄来的几百块钱生活费。我很生这表弟的气，我们以为他会为舅舅家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没成想，半途而废。即便不上学了，二十岁的人了，也该懂事去谋自己前途和事业，偏偏窝在家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仅有的几亩地还租给别人耕种。 　　表弟长得一表人才，他吸收了舅舅和舅妈外表长相的优点，浓眉大眼，鼻梁英挺，个子不是太高，也超过一米七零，讲话做事干净利落。 　　两年都没有回家的舅妈这一年春节回来了。可能是她担心儿子这样独自一人在家，会变坏的。但她回来后对舅舅的失踪很漠然，好象家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不打听也不寻找，死活全然与她无关。我的表弟在舅舅失踪的半年多时间里，也没有积极去寻找，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啊！难道父亲的失踪他一点也不感到心痛。过完春节，我的舅妈带着小表妹和表弟庆中去了新疆打工，听说表弟在那儿很快找到了一份职业，表弟上大学是学工民建筑的，虽然没完成，但找工作应该不难吧！ 　　我的心微微踏实了许多。表弟有了着落，再不会一个人在家游手好闲，万一染上不好的毛病，那就没辙了。 　　真象变戏法似的，表弟随母亲妹妹走了，没多久，失踪多半年的舅舅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我们都好奇地问舅舅，这大半年时间到哪里游荡去了。舅舅却给我们自编自创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听得我们云里雾里，真假难辨。 　　舅舅说有一天，他到马路边自家的责任田里去劳动，收工回来，刚走上马路，被一辆开往宁夏方面的汽车撞倒，撞得他不省人事，好在那位司机没有肇事逃逸，怜恤他，把他抬上了汽车，一直拉倒宁夏某医院给他治病疗伤。三个月后，他的疾病才慢慢痊愈。他见到了那位司机的老板，很和蔼慈祥的一个人，问起他家中的情况，舅舅如实相告，那老板也很同情他，说有两条建议供他选择，一是给舅舅一些路费，再赔偿一部分钱让他回家，舅舅因为伤势重，住院治疗期间已花费了那老板不少的钱，舅舅是那种心肠特软的人，他不愿再纠缠人家。认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拣回一条命是最大的造化，健健康康地活着，是再好不过的事，何苦要弄得兵戎相见，互相都伤了元气。第二条建议是舅舅愿留在他公司工作他可以安排一个看门的或者勤杂工干干，但每月的薪水不是很高，也就六七百元钱。舅舅一听这第二条，正中他意。好多年，他都想离开那个家，那个让他时时伤心压抑的家。过一种清静且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份工作，虽然不能与世隔绝，也可以让他暂时与家里失去联系，也让他们尝尝丢失亲人的滋味。 　　于是舅舅留下来了。这家公司也是一家建筑公司，舅舅只是给这家公司的一个工地看大门，舅舅本来就有腰痛的病根，再加上这次受了外伤，头也有时疼痛，勉强维持到年底，舅舅忽然想回家看看，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他感谢这位老板的仁慈。那老板说，春节没有人值班，等过完春节别的人都来了你再走吧！过完春节，老板塞给他一个红包，大约有七八千元现金，让他回家休养。 　　就这样舅舅奇迹般地回到了天水，并且身上有了几千元的储蓄。我们大家对舅舅的故事半信半疑，但舅舅身上的钱是真实的。那这个故事自然也是真实的。舅舅既不会抢也不会偷，一生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该不会黑夜拣到黄金吧？ 　　舅舅满心欢喜回到家里一看，傻眼了。唯一的儿子也被舅妈带走了，等于这个家连根拔掉了。舅舅彻彻底底有了家破人亡的悲痛。他预感到舅妈不仅仅是在外面打工那么简单，她还年轻，只不过四十来岁，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一定有了别的男人。 　　舅舅这次失踪回来以后，好像一点也不愿意在他那个高房大院里呆着。那可是外公留给他的家产。他依旧东游西荡，整天不着家门。要么在街角棋摊上看别人下棋，要么在茶馆观别人赌牌。从那次事故以后，舅舅好像有了夜游的毛病。半夜三更起来，提一个筐，说是去拣煤球，也拣不到几个。 　　我父亲看见舅舅那样消沉，低落，又不思进取，总是暗中骂舅舅身上有两个钱烧得腰痛。 　　后来，姐姐看见舅舅可怜，叫到自己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可我的两个小外甥女嫌舅爷有夜游毛病，半夜吵得他们睡不好觉，影响第二天上学，总是嘟嘟嚷嚷要赶他们的舅爷走。 　　舅舅在姐姐家呆不下去了，就只身去了一趟新疆，去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没多长时间，舅舅从新疆回来了，这次舅舅意志更消沉，低靡得厉害，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但他一直不肯说出实情。 　　我们大家都为舅舅担心，再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的。舅舅毕竟才五十三岁呀！有一次我纵勇我的姐姐，去套套舅舅的话，看怎么回事。因为这几年，我姐姐对舅舅是最体贴的一个，舅舅应该会相信她。 　　这天，我姐姐炒了两个舅舅最爱吃的菜，并破例买了一瓶酒，打发二女儿去请舅舅，舅舅喜出望外。酒足饭饱之后，姐姐问舅舅，可有什么心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不妨说出来，大家共同想想办法。 　　舅舅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弄得姐姐和两个外甥女都莫名其妙。姐姐明白，舅舅心里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压抑得太久了，就让他发泄发泄吧！直到舅舅停止了哭泣，慢慢地缓过神来，平静下来，姐姐递给舅舅一条热毛巾，擦掉了泪水和失态，舅舅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舅妈和小表妹到新疆乌市的第一年，通过大表妹的介绍，确实在一家天水人开的饭馆打工。小表妹人聪明，机灵，长相也漂亮清纯，经过短时间的培训，当了一名前台的服务员。舅妈人泼辣、勤快、又舍得花力气，做事风风火火，当了一名后厨的勤杂工。她们母女俩一段时间后都成了这家饭馆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这个过程中，舅妈认识了一位刚退休在家的乌市老工人，姓顾，别人叫他老顾。老顾老家也是甘肃人，在乌市有一套像样的房子，两个儿女业己成家另过，前两年死了老伴，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女人续弦。他就住在这家饭馆附近，有时候一个人不想做饭了，就到这家饭馆随便吃点东西，他是这家饭馆的常客。他认识了舅妈后，觉得都是甘肃老乡，格外亲切。有时候也约舅妈到他家里坐坐。他退休工资高，经常给舅妈买一些小礼品相送，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有了感情。老顾对我的表妹也格外关照，舅妈和表妹在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很阴湿，老顾便叫了几个熟人把地用青砖铺了，说是隔潮。母女俩有小病小灾的，他有求必应。 　　舅妈知道老顾的心思在自己身上，但她觉得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再闹离婚什么的并不是光彩事儿，何况自己年轻时候也没有离婚，现在更犯不着离婚。她虽然多少年看不起我的舅舅，但毕竟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了，夫妻之间有了亲人的感觉。老顾几次提出让我的舅妈回去离婚，离掉后和他结婚，我的舅妈都拒绝了。 　　促使我的舅妈和老顾走到一起的是我的表弟的休学。 　　我的表弟上了一年大学便休学在家，起初远在新疆的舅妈并不知情，表弟也不敢告诉舅妈。舅妈和表妹省吃俭用每月照例给表弟卡上打生活费。后来，本家的一位堂兄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我的舅妈，并告知了舅舅失踪的事，舅妈听说儿子休学了，心痛欲裂。几乎昏死过去，醒过来后几天几夜都不想吃东西。老顾来看舅妈，劝舅妈想开些，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走正道，这么大小伙子了，不会没饭吃的。 　　舅妈寻思着，这样把表弟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是办法，应该给他找一条出路。老顾便再次提出让舅妈离婚跟着他过，表弟的工作他可以解决。他给厂里说说，以他儿子的名义招工或者顶班进这家国营大厂。舅妈听说老顾能解决儿子的出路问题，便动了心。多少年她的心都拧在儿子身上。但她还是不想离婚，明确地说不想抛弃我的舅舅，因为她知道舅舅被她压制了二三十年，在逆来顺受中度过，又落下一身的毛病，如果抛弃这样一个人，天理不容。而且我的舅舅现在人又失踪了，生死未卜。她给这位诚心诚意寻找老伴的老顾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表弟不论顶班也好，招工也罢，必须让老顾解决工作问题。 　　第二：她和老顾结合后，她和儿子、姑娘每人每月都要给我的舅舅寄生活费，并为他养老送终。 　　第三：她可以和老顾在一起生活，但不必和我的舅舅办理离婚手续。 　　这三条似乎对老顾来说有点苛刻，但他通过这么两年多的接触，喜欢上了我的舅妈，能干、会持家、身体又好，又年轻，便答应了这三个条件。 　　春节，舅妈和表妹接走了表弟，在乌市不久，表弟便进了这老顾儿子的公司上班。我的舅舅从失踪出现后，舅妈打电话让舅舅去一趟新疆。舅舅那次去是正式和我的舅妈及老顾、儿女谈判的。谈判的结果是三个大人之间产生了一纸协议书，协议书条款和我舅妈前面提出的条件差不多，只不过把每月的生活费数额明确下来，我舅妈、表弟、表妹每人每月给我舅舅寄一百元的生活费，共三百元，直到他去逝。 　　就这样我的舅舅揣着一纸协议书从新疆回来了。这协议书是否说明是他把妻子和儿女出让出去了，从此以后，他将要孤单单走过他未来的人生路，家是彻底没了。那么这养老送终的承诺呢？又顶什么用？舅舅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他该怎样打发他的光阴呢？他又穷又有病，现在又多了一个夜游的毛病，空留下那一院解放前够气派的房子，院子里荒草萋萋，就像舅舅已荒芜多时的心。舅舅还寻思着，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找一个老伴和他共同走过后面的风雨路，我想舅舅这是痴人说梦话，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