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绿色

　　从秋到冬，从冬又走向春．．．．．．岁月从未停下过它行走的脚步。　　　　

六月的阳光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灰色干燥的地面张着大嘴，呼呼地吐着热气。我把手放在额前，以遮挡毒辣的阳光。但我的脸还是被烤得生疼，脸皮像被揭起了一样。放眼四望，找不到一处凉快的地方。院墙边的树，长得枝繁叶茂，可树下没有一丝清泉般的凉爽，有的只是汹涌的热浪。　　　　

沮丧之时，几排万年青，映入眼帘。这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植物，校园里，道路旁，公园、广场到处都可看到它们繁茂的身影。如今那密不透风的枝叶，犹如道道屏障，牢牢地守着脚下的阴凉。油绿光滑的叶子像一只只伸开的小手，把热辣辣的阳光捧在手心，又抛向空中。　　　　

万年青的枝叶深处清凉宁静。我钻进它浓浓的绿色中，品味着夏日难得的清爽，感受着它们体内奔涌的绿意。深浅不一的绿从它们的头上一直流到脚下，似乎还要流到更远更大的地方。这是我在去年冬天看到的万年青吗？它们没有了往日一点点腼腆和矜持，变得那么热烈和张扬。它们也许知道酷暑严寒，季节更替，是它们今生躲不过的宿命。只有尽力储备能量，才能熬过最严酷的折磨。　　　　

带着一份敬意，我飞向万年青生命的深处，飞向了去年的冬天。耳边，是风轻轻擦过的声音，还有时光流转的声响。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冬天会如此寒冷，历史最低温记录一再被打破。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暖气旁，手脚还是冰凉冰凉。阳光终日惨淡，没有一点精神。泼在地面上的水，瞬间就凝结成冰。晚上走在路上，你会真正知道什么是寒风刺骨，什么是面如刀割。一连几日的大雪，更加重了人们对严寒的畏惧。　　　　

走进宽大的院子，闯入眼帘的不是“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的壮观景象，而是万物在雪中的狼狈。粗壮的大树上落满了白雪，光秃秃的枝干没有一点自我陶醉的感觉。它们借助寒风奋力摇晃着身体，却还是难以摆脱冰雪的纠缠。一些花树早没了往日耀眼的风采，枯萎的枝叶无力地低垂着，无奈地忍受着雪花的肆意妄为。泛黄的草地在雪的重压下，成了冬天的傀儡，任由寒风在它们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我无意中走到了一丛万年青前。椭圆形的叶子在寒风的抽打中微微颤抖，却在冰雪的打压下依然坚挺。我分明看到寒气已经钻入它们的体内，叶面被冻成一层熟透的薄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血液。然而，它们表皮下的绿色早已凝固，似乎任谁也别想让它们流失。偌大的院子，到处是衰败，到处是颓废，而唯有这花坛里的万年青，守护着一片苍翠。　　　　
我无法知道它们柔嫩的身体，何以抵挡严寒的侵袭。怀着无比的爱怜，我用手去轻抚它们雪下的枝叶，如同抚摸一个娇憨的婴儿。站在万年青前，我的身体在逐渐缩小，最后缩成一个小小的精灵。我飞入叶丛中，横亘穿梭，像一个无形的影子。　　　　

我看见它们卷曲着身体，想努力把冷气挡在体外。我听到了它们内心深处轻微的叫喊，好冷，好冷！它们没有厚厚的皮毛，没有坚实的硬壳，没有可以避风挡雨的房屋，它们用赤裸的身体在与寒风做着对抗，它们能不怕冷吗？朦胧中，我看到了许多天鹅，身上的羽毛被寒风一次次地掀起。它们站在冰冷的水里，埋头捉鱼。天越来越冷，它们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天上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落在水面，落在它们的身上。大地一片洁白，时间瞬间停止，万物静谧。每年冬天，不知有多少天鹅的生命在严寒中消失，消散在茫茫的白色中。　　　　

万年青睁着疲惫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世界。它看见雪在不停地落，它弄不明白那白白的，轻轻的，像羽毛一样的东西，怎么比枝上的刺还锐利坚硬。它多么想让它们赶快停下来，多么想有谁能把它暖暖地包裹起来。它感到身体里的绿色在变少，它们去了哪里，被谁夺去了？它不知道。它尽力收拢起每一条脉管，每一个毛孔，只有这样才能让绿色的血液不再被偷走流失。它不知道雪什么时候能停下，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能出来，它只能挺一时算一时。忽然，它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它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是阳光下冰雪的融化，是微风中叶子的起舞？　　　　

“不，是梦！是冬天里所做的，一个绿色的梦。”哦，是的，有梦才有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一株株万年青，已紧紧地靠拢在一起。枝连着枝，叶挨着叶，它们相互交错，彼此依靠，形成一道坚固的铜墙铁壁。　　　　

于繁华时拥有一份宁静，于寂寞中坚守一份希望，人生将处处皆绿色。　　　　

“看，这就是万年青，它们长得多绿啊！”“我听爷爷说，万年青四季常青，冬天也不怕冷。”“万年青好棒啊！我也想变成一株万年青！”一群孩子站在春天的花坛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呵呵——”从遥远的天际隐隐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在温暖的春风里，万年青摇晃着绿色的枝条，欣慰地笑着。经历过严寒的万年青，正用它们蓬勃的生命向人们昭告着自己的强大。绿色在春天里流动，流过花坛，流经大地，流向下一个季节，酷暑严寒，四季轮回，生生不息。　　　　

我将自己置身于这片绿色之中，跟随万年青，飞向梦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