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床的记忆

稻草床的记忆
文/杜永生 　　乡下的一位长辈要过70大寿，这不“请吃酒”的信息早在10天前就已经通知到了。我知道，乡下人在这个农闲的冬日里是比较喜欢做（办酒席）事的。其实这个时候，家里的大肥猪也杀了，蔬菜满菜园子都是，只是再买一些其他的菜。因为是农闲，所以，一般也选择一个周末，这样也方便了全家都来。显然，对于这样的祝寿大事，前往祝贺的亲戚朋友一定很多。需要考虑在先，充分酝酿，安排周密。想必那些通知到的，还有一些通过别人知悉的，也不下于10多桌。可不是吗？当天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我赶到了。那可真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酒席是分趟进行的。第一趟就是5桌一开。那些等候着下一趟的人，到处都是，反正等也是等，因为有许多都是亲戚，免不了也借此机会好好絮叨絮叨。真正第二趟开席的时间应该说是在12点半以后了。反正，大家都是来上份子吃酒的，先吃后吃也没多少计较。下午好象又陆续来了几批亲戚。这些亲戚几乎都是外地的，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晚上，明显地又增加了两桌。有道是“客走主人安”，这么多人吃完了，除了安排一部分打牌以外，其他的要么就回去，要么就留下居住。当然，这些留下来居住的，都是路途遥远的亲戚。其实，家主子早就安排好了。他们在街上租了几十床的被子。那么，没有床铺怎么办？好办！就是打地铺。
　　等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家主人就开始把地清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垫子就是用稻草。赶紧拽了数个稻草把子，摊开，铺匀，一股子稻草味道氤氲开来。甭说，大家还都争着要睡稻草铺呢。一些孩子也在起哄吵嚷着要睡地铺。不过，现在都是水泥地面，相对要干净许多。不象过去都是土面，坑坑洼洼不说，要是碰上阴雨天还有潮忽忽、湿渌渌的感觉。其实，这里有亲情相让的成分，他们都是农村里的亲戚，他们是把那些床铺让出来给城里的亲戚。整个堂屋里铺的都是，大多安排是二人共一个被窝，挨挨挤挤，垫一床盖一床，不用体验，就感觉到了温暖。其实，这些地铺上铺的稻草是很厚实的，泡泡乎乎、蓬蓬松松。实际上，他们都有过睡稻草床的经历，也不在乎再体验一下。
　　其实，我一直认为，稻草本身就是温暖的草。
　　此情此景，怎么能不使我想起了过去数个冬天睡稻草床的经历。那时候生活条件极为艰苦。秋天里把那些稻子打好后，母亲就会及时地挑选出一些质地比较好的稻草，留着到冬天使用。当时，家里的稻草垛子基本上是两个，一个硕大，一个小巧。大的是生火做饭、牛的草料，而像这样的小垛子就是我们冬天里的床垫子了。入冬后，母亲总是要把这些稻草再摊开晾晒着，然后才开始铺设。这些来自早稻田里的素朴的草儿，在灼热的暑气中被充分地晒干，更加柔软而丰茸。曾经承载农人们一季的希望，现在又承载起了农人们安恬的睡眠。当时，每家的孩子都是三、四个以上，多数人家是没有多少御寒的铺垫，只好用稻草来充当床垫子。当时，我是和弟弟就一直睡在一张竹床（凉床）上，这张竹床是父亲花了18元钱托人从县城购买的，至今已经使用了30多年，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母亲先是精心地铺上一层又一层的稻草，刚铺的稻草，新鲜而黄软，像个小山包子，显得泡泡雍雍，还是要准备一张床单。说是床单，其实就是一些零头碎脑、杂七杂八的各种布丁条子缝制而成的。将床单铺在稻草上，四周掖严实了，不让一根稻草露出来。虽不及棉垫温软，同样也具备取暖的作用。记得，每一次母亲将床铺铺好了，我们都一阵欣喜，还会和衣躺下，体验一下。那发出的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悦耳更动听。到了晚上，母亲总是会提前冲上一个“热水瓶子（其实也叫“液水瓶子”，是从乡卫生院求得来的大号输液瓶子）”放在被窝里，这样我们进了被窝就不会缩手缩脚、抖抖簌簌。因为，当时弟弟尚幼，他总是提前入睡。而我总也要和一帮子小伙伴出去疯玩个够，回来后还要在“煤油瘪子”下写作业。母亲，总是在等着我。她同样在昏黄的油灯下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主要还是纳鞋底，为她的三个孩子赶制棉鞋。她会时不时催促着我要赶紧休息。而当我真正钻进被窝里，那真是一种特别的温暖。母亲临睡前，总是再把我们的被子掖一掖，生怕我们寒冷。第二天，总不忘再问问，到底冷不冷。起初睡在稻草床上确实是很温暖的，不过，要不了几天时间，稻草就被压塌压实下来，开始板扎平整了。不过，不要紧，母亲会及时地把这些稻草抱出去晾晒，同样的效果，同样的感觉，或者也再为我们替换新稻草。
　　在当时，谁家不都有一张或更多的稻草床呢。有的床铺更为简陋，就是用数块的土坯重垒起来，床板也就是用几块大小不一、厚薄不均的树木板子凑搭而成。当然，铺上厚实的稻草，它依旧就是一张温暖的床铺。不过，有些孩子特别调皮，只要睡上一个晚上，你看吧，那些黄亮亮的稻草就散落的到处都是了。当然，母亲们会及时地去整理好，不然，房屋里有拖拖拉拉的稻草也不是个事。

　　稻草床不仅要睡过一个冬天，待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还会一直这么睡着，毕竟有稻草做铺垫，总会使身体能抵御寒意的侵袭。后来，由于生活条件的逐步改善，稻草床渐次地被绷子床、钢丝床、海绵床及至现在的沙发床所代替。现在村里惟一还在睡稻草床的只有金伯一人。他几乎是睡了一辈子的稻草床了，现在生活好了，可是，在他心里稻草床已经渐渐被酿造成了“固结”于灵魂深处中的“情结”。前年他的女儿为他买的海绵垫子至今还捆束搁置在橱顶上。他说，只有睡稻草床才安稳，才安恬。不过，现在是要比过去要利索得多，他用几条麻包缝制成一个“草套”，把稻草充塞进去，铺面上再铺展一条干净整洁的大床单，乍一看，谁还会相信这是稻草床（垫）呢？

　　这不，就在前天，在马鞍山的妹妹就兴冲冲地通知我，他们全家都回来过年。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么多年了，我们全家终于可以聚在一起过个完满的春节了。急忙地又对母亲说了，母亲很是高兴，只是她说着说着就噎噎哽哽起来。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家里的床铺够不够，她这才停止了因激动而哽咽。她有些忧虑，她的忧虑是家里现只有三张床垫，还差二张是不是需要新置。我说，不用了，缺少的二张就用稻草代替，我和弟弟来睡。

　　所以，当大家都执意要睡地铺的时候，我被深深地感动着，感动着他们的不讲究、不挑剔，他们骨子里的那种淳朴诚恳憨厚的性格始终如一。忍不住，我是需要留下来再次全身心地感受着。纵然，亲戚像打架似的一百个不愿意；纵然，我会想到左右铺位上的亲戚会发出如雷的鼻鼾，可是，我情愿。这个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这一夜，虽然睡的晚些，可我睡的很踏实，很恬然。而亲戚则显得很不安，很内疚。临走时还一个劲地说昨晚实在太委屈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应该好好谢谢你才对，因为有了这个体验，也成就了我的一篇文章。
　　关于人生的这些体验、经历，如同那窎渺深邃的空间，如同那自然哲学的万有定律，如同那灿烂炳焕的极光，无不透射着自身生命的存在方向。我们在流放着充满命运感的过去，还是将这些记载着贫穷与落后的生活往事倾心吐露，目的不只是在追溯在愐想，更主要的是，我们曾经的经历，以及围绕它所堆叠的过往是清晰的也是铭感不忘。虽然现在的生活条件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却还会在许多时候因再次遭遇了熟悉的场景而触景生情、百感交集，总是需要在脑海里回放着并念想着过去的生活情景。也许有了这段岁月的浸润，有了这些最为真实的过往，注定要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留置一块温润而柔软的地方并葆爱着鲜活不朽的记忆。（全文2949个字，于08年12月21日夜）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9-1-1 01: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