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枣飘香

　　昨晚好友来看望母亲，带来一塑料袋东西，打开后，呈现在我眼前的竟是醇香浓郁，色泽鲜红的酒枣儿。

　　赶忙拿起一个递给母亲，母亲捏着那枣放到鼻子上闻闻说：“是酒枣呀，这可是好东西，有大年数没吃过了。”可不是吗，自从祖母离开老家到了城里，别说吃了就是见都没见过呢。

　　酒枣又叫醉枣，是我们山东齐河县名副其实的土特产。

　　儿时是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苹果香蕉橘子，为了能在春节吃上鲜美的水果，故乡的乡亲们纷纷制作酒枣，我的祖母便是制作酒枣的高手。
　　故乡的家分两个院子，北院住着我们和睦的一家，南院里除了有两间东厢房和西南角有个猪圈外，其他地方种满了各种树木，有榆树、杏树、再就是枣树了。那枣树就在猪圈后面，在西墙根边，枣树有碗口粗，树有一房多高，树冠很大，每年都结很多枣子。

　　秋天，我看到树上的枣子，晒阳光的那面特别红，见不着阳光的那面碧绿。我问祖母为啥最后枣子都会变红，祖母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枣会转，会跟着老爷爷（家乡人对太阳的尊称）走。”于是，早晨我就去枣树底下看，枣红的那面真的朝着太阳，到了傍晚，枣红的那面还冲着太阳，就以为祖母说的枣跟着太阳转是真的而不知是太阳在转。
　　为了腌制酒枣，枣熟的时候，祖母会让祖父带上竹篮子，搬梯子上到西墙头或猪圈顶上，选摘个头大，没虫眼，颜色红的发紫的大枣，摘满两竹篮子后，才在地上铺一块席子，用竹竿打,枣就纷纷落在席子上。打下来的枣，祖母教我们用手搓搓，或在衣服上擦擦就吃，说水一洗就不好吃了。我照祖母的样子拿枣在衣服上擦擦，放在嘴里一咬，真是又甜又脆，枣核还有点酸。吃着酸枣核脆甜的枣儿，我们姊妹俩就站在一边，看祖母腌制酒枣。

　　只见祖母把那精选出来的又大又红的枣提到堂屋，把酒倒入碗内，祖父提来两个肚子大口很小的不大的陶瓷坛子，腌制酒枣就开始了。

　　祖母用筷子夹着枣在酒碗里一沾，然后放进坛子。沾一个放一个。我说：“奶奶，把枣放进坛子，再把酒倒在里面不行吗？”祖母说：“那不行。枣上沾酒多了会烂，沾酒少了，枣就醉不了。”

　　祖母把两竹篮枣儿一一沾上酒，放进坛子，碗里的酒用完了，坛子里的枣正好装满。祖母用厚牛皮纸，捆紧扎严，然后又用泥封了，就让祖父抱着坛子放在阴凉的堂屋里间粮囤旁边了。我问祖母，啥时候可以吃，祖母慈祥地拽拽妹妹的朝天辫说：“数着指头等过年吧，过年了就可以吃了。” 于是我和妹妹就盼着过年，一天天，一月月日子过的好慢。但总算盼到了过年。三十那天还不能吃，非到初一有人来拜年了才能吃的。

　　大年初一，我们穿上新衣服，头上带了花儿，吃了五更的饺子，祖母才让祖父搬出坛子，打掉坛口的泥块，掀开牛皮纸，一股酒枣的香味迅速在屋里弥漫。我和妹妹拍着手吸吸鼻子喊好香好香。祖母用筷子夹出一大碗，又给我和妹妹夹出一小碗，然后把坛子封好又放到堂屋里间去了。

　　只见那碗里的枣经过酒的浸泡愈发鲜润红艳。我和妹妹忙用手捏着枣放在嘴里猛咬一口，一股浓浓的酒香带着淡淡的枣甜味，迅速沁入心脾。酒枣的肉已经不脆了，但肉质比脆的时候更好吃。尤其春节吃过油腻食物之后,吃几个酒枣更觉甜脆鲜美。祖母给我们的那一小碗一会就吃完了，我姊妹俩的目光就又盯在了那一大碗上。

　　拜年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一拨又一拨，但很少有人吃碗里的酒枣，剩下的那些，大人是舍不得吃的，我和妹妹今天拿几个，明天拿几个的，慢慢的就吃光了，然后就开始惦记坛子里的那些。年过完后，奶奶也时不时的抱出坛子，开封给我们拿几个解馋，有时表姊妹兄弟来了，祖母会盛上一大碗放到我们面前，于是我们围了一圈，叽叽喳喳高高兴兴的一会就把碗里的酒枣抢劫一空，那种惬意的感觉可比现代的孩子吃苹果橘子香蕉好的多，那两坛子酒枣在祖母的安排下，我们可以吃到二月二年过完年呢。

　　后来祖母老了，跟着爸妈到了聊城，那一院子的树全留给了远房亲戚，那酸枣核的大枣一年年地接了也就馈赠给了亲戚，我们也就吃不到老家的酒枣了。祖母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去世了，那酒枣的味道也就在梦里出现了。

　　今日，母亲也已到了咬不动酒枣的年龄，我用水果刀把酒枣切成指甲盖样大小的块块放进小盘子里，让母亲用牙签插着吃，母亲吃了一小块说：“这枣没有你奶奶腌制的好，酒味太重了。”我拿起一个尝了尝，还真是呢，这酒枣尽管甘醇脆甜，但酒味的确是重了些，没有祖母做得好吃。问及朋友此枣的来历，她告知是别人从濮阳带来的，我告知母亲，母亲说濮阳离咱们老家不远呢，我看母亲吃的很陶醉——也许母亲的脑海里也和我一样再现了故乡的小院和那一院子的树木，再现了老祖母腌制酒枣以及大年初一乡亲们拜年的情景，时过境迁，世事在变，但母亲和我对故乡及亲人的怀念却永远都不会变……


　　　　　　　　　　　　　　　　　　　　　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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