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事——丁香花

丁香花
——谨以此花献给去了天国的最亲爱的朋友
　　听说同事家的丁香花开了，他飞奔着跑过去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丁香花，不免有些激动，望着枝头一朵朵四瓣的紫色小花，在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的微风中一抖一颤，怕冷似地抱拢成团、聚集成簇，鼻头就一阵阵发酸，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对迎出门来的同事说，今天的风真大。 　　在没认识她之前，他一直都以为丁香是江南特有的花卉，给他造成这样错觉的是戴望舒，这位先生在1927年的夏天写了一首诗歌佳作《雨巷》，因而赢得了“雨巷诗人”的雅号，诗人在诗中这样写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油纸伞”、“悠长”、“雨巷”、“结着愁怨的姑娘”，这些带有典型江南特征的物事，给了他强烈的印象，以致于使他错误地认为，这个丁香也一定是南方的产物。直到有一天她告诉他，丁香花是他们的市花，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都误会了丁香。后来他去查了资料，才知道，丁香的分布范围很广，北自黑龙江东南部起，沿华北、陕甘鄂川交界边境山区，直至贵州、云南，余波远及阿富汗、伊朗，而由于北方的水土及气候更适合丁香的生长，它在北方尤胜。 　　他第一次读戴望舒的这首《雨巷》是在师范读书期间，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辰光，一朵花似的，含苞欲放，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与诱惑？于是，在他的头脑中，便不止一次地出现这样的幻象：江南，丝一般的细雨，如烟如雾，悠长深远的小巷，宽窄仅仅容得下两人擦肩而过，青石板油油地闪着水的亮光，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袅袅婷婷，从小巷的那头飘然而来，若一朵盛开的丁香花，细小、柔弱……心便水一样柔软起来，一瞬间便湿漉漉的了。 　　后来，他看到她的一张照片：一个头上扎着两条发辫的姑娘，一身民国女学生的打扮，白衣黑裙，眼神纯情而又忧郁，撑着一把紫罗兰色的竹柄油纸伞，立于一座小石桥上，桥下流水汤汤，背后绿柳婆娑，衬着粉墙黛瓦的水乡背景。他有些惊讶，这哪里是一位来自辽阔黑土地上的北国佳丽呢？分明是一位饱浸烟雨水色的江南女子临水照花嘛。于是，有一刹那，他想起了《雨巷》，想到了那位结着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 　　她跟丁香确实是有缘分的，连她刚满六岁的小外甥都知道，这个小姨最爱丁香花，在她一次因病去首都北京治疗期间，正是早春二月，黑土地还未从冰雪的棉被中睡醒过来，小外甥打来电话，问小姨身边是否有鲜花，他要等丁香花盛开的时候给小姨送过去。她说，当时她接到这个电话好一阵子感动，真是没有白疼他。而她要是知道日后众人送她走的时候，还是这个小外甥，看到簇拥着自己小姨的鲜花丛中没有丁香花，哭着喊着要大人想办法去找时，不知道又会感动成什么样。她是个易感的人，记得一切人的好。 　　她生活的那座北方名城，人称天鹅项下的一颗璀璨明珠，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光荣传统，城内大街小巷遍植丁香，因而又有丁香之城的美誉，每年五月间，丁香花那特有的淡淡清香便溢满了整个城市，人们在这个城市行走，一路都会被阵阵袭人的芳香包围。每年的这个季节，她总会在黄昏时分约一二闺中好友出来，或徜徉于丁香树环绕的小径，或小歇于丁香树旁的石凳，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感受丁香花那独特浓郁而又纯正的芳香。浸染在这样的一片花香之中，人也会变成一株盛开的丁香。 　　清晨起来的时候，她会从自家庭院里的丁香树上折下几簇花来，插在房间的玻璃花瓶里。她喜欢嗅丁香淡雅的芳香，说是会令人心醉；亦喜欢看丁香独特的花形，这些花儿虽一般每朵只有小小的四瓣，色彩也很雅淡，但许多小花朵又一簇一簇地聚拢一起，显得十分温馨、亲密，像一群心心相映的好朋友，彼此没有界限，她喜欢这种感觉，只要有它们相伴，一天都会有好心情。更令人欣喜的是她所供职的那所校园里也大量栽植这种丁香花树，通往校园道路两旁亦紫色一片，打开教室的窗户便会有一阵阵清香飘进来，她说，只要一闻到那花香，人就会提神许多。 　　他想起李汝珍的那本《镜花缘》，上官婉儿把丁香列为“十二友”之一，他觉得她该是解人，是上官的知音。 　　她亦是他的知音，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理解他，懂得他的心。她是一个冰雪一样聪明的人，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这是他刚开始认识她时就能感觉到的，他庆幸遇到了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他觉得这是上苍对他的恩赐。他就有了更加深入了解她的想法，但是深入了解的结果却让他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让他不能呼吸。 　　她的相貌出众，清纯而又安静，虽极为可人，眉宇间却隐隐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她的美，是一种让人不敢生出邪念的美，用她闺中密友的话来说就是：不要说是男人，就是我每次见了她那惹人爱怜的小模样，都有想抱她亲她的冲动，但这种冲动往往在见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之后消为无形，她的纯真与无邪让人不敢亦不忍亵渎。这个应该不是虚词，中俄两个优秀民族的血液在她血管里交融汇合的结果就是给了她白皙的肤色，婀娜的体态，高挑的身材，还有一张俊秀的脸庞，加上良好的家教，相对封闭的工作环境，使得她美丽之外更添了一份优雅与纯真。但这样说似乎还仅仅停留在外表，漂亮的人多的是，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也不见得所有的美人都会让他动心。让他动心的是她美丽之外还有一颗金子般高贵的心，认识她的人都念着她的好，她是学生心目中最好的老师，也是家长心中最乖的孩子，由于父母早逝，她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有了家庭以后，姨妈过来和她一起住，姨妈自己还有个女儿，加上这姐妹俩，姨妈说自己有三个孩子，用姨妈的话来说，三个孩子中，就数她最乖巧，最懂事了。因此，当她被上帝招回以后，姨妈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她有一个闺中密友，是小学时候的同学，因为家庭条件比较窘迫，时常得到她的帮助，在她故去之后，她的闺中密友每每遇到困难，还一定要说：要是她在，我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然而，熟悉她的老人每每见她，都会投来疼爱怜惜的目光，赞赏之外还有一种可惜，问其原因，这些老人都说，她太完美了，老天容不得人十全十美啊。 　　后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得知她有体香，而且是那种从娘胎里出来就有的，也不觉暗暗心惊。因为此前不久，他刚刚读了明人李渔的《闲情偶寄》，里面关于“熏陶”的一段记述记忆犹新：“名花美女，气味相同，有国色者必有天香。天香结自胞胎，非由熏染，佳人身上实实有此一种，非饰美之词也。此种香气，亦有姿貌不甚娇艳，而能偶擅其奇者。总之一有此种，即是夭折摧残之兆，红颜薄命未有捷于此者。”按照李渔的说法，有天香者，竟是早夭的征兆，虽然这种说法没有多少科学依据，可以把它当作无稽之谈置之不理，但是结合当时电视上正在热播的琼瑶言情剧《还珠格格》，就难免会让人心惊胆战，生出些许不祥的感觉。在这部电视剧中，不但是那个身有异香的香妃早早香消玉陨，就连那个扮演了香妃娘娘的演员刘丹，也在其后的一场车祸中早早丢掉了年轻的生命。 　　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的他在这件事情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种种迹象表明，她似乎就是上帝那个最疼爱的小女儿，上帝只是偶尔把她放下凡间来玩耍一圈，随时都会把她招回。虽然他也知道，以上种种都只是巧合，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上帝，但是潜意识里他还是为她担心，因为她的身体确实很弱。 　　所以后来当唐磊的那首《丁香花》风靡网络时，尽管她对丁香花有着异乎寻常的痴爱，一再央求他给她唱这首歌曲，他还是狠狠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拒绝了，他不是不想为她唱歌，实在是没法给她唱这首歌，因为他了解这首《丁香花》背后的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他不愿意这样的悲剧再在她的身上重演。 　　但是人力终于没能胜天，在他和上帝的这场争夺战中，他成了彻底的输家，二00六年的清明前夕，上帝终于招回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四月三日的傍晚时分，一辆疾驶的汽车把她带回了上帝的身边。其时，南方的丁香花开得正盛，而北国冰城的丁香花还在奋力鼓苞，尚未吐蕊。 　　于是，后来的无数个暮色降临的傍晚，在千里之外的南方的某个小城，总会响起一个孤独的声音：“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他希望她在上帝的身边也可以听到，他是在给她唱那首没有唱过的歌谣。 　　都说丁香有五瓣的，最是神奇有效，可以替找到它的人实现愿望，因此，他一听到丁香绽放的消息，就赶紧跑过来寻找，他希望能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