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人物林之——仁春老师
2021-12-28抒情散文清茗
星期天回老家,第二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母亲让我到集市上去买点菜包饺子吃,就在买茴香的时候,被一阵粗嗓门的吆喝声给吸引住了,听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走过去一看,简直是让我大吃一惊,那不是仁春老师吗!怎么他会在这儿卖衣服?当我提着茴香向老师问好的时……
星期天回老家,第二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母亲让我到集市上去买点菜包饺子吃,就在买茴香的时候,被一阵粗嗓门的吆喝声给吸引住了,听声音似乎有点熟悉。走过去一看,简直是让我大吃一惊,那不是仁春老师吗!怎么他会在这儿卖衣服?
当我提着茴香向老师问好的时候,仁春老师是一脸的尴尬,整张脸涨得红红的,手里提着一件儿童短裤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放下,还是继续提在手里。
“歇班了,回家看看啊?”
“嗯,今天我放假……”
“卖几件了?要是卖得不好,咱以后就不到这小集市上来了,白搭功夫……” 一个又胖又矮,而且又邋遢的女人走到仁春老师的跟前,把他手里的那件儿童短裤拿到手里,然后叠好,放在摊子上,然后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 “这是我学生……” “这是你师母……” 哦,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仁春老师的媳妇,她的个子只能够到仁春老师的腋窝,一张脸又黑又胖,看样子要比老师年长十来岁。
其实和仁春老师算是相当的熟悉,之前总是能在县城遇到他,有时候我们还能侃侃而谈,甚至还能坐下来吃上一顿饭,只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乡村集市上遇到他,难免彼此觉得有些尴尬,有些意外。 仁春老师姓杨,是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数学老师,刚教我那会儿,他刚刚师范毕业,年仅18岁。我们那时候读小学的时候,如果升级考试考不及格是不允许升级的,只能是再留一级,再加上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八、九岁才上一年级,如果要是中间再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而留几年级的话,那等上到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有的学生甚至都有十五、六岁的。所以仁春老师打从第一天给我们上课,就对我们说他不仅仅是我们的老师,还是我们的“大朋友”。那时候的他,简直可以用意气风发、青春飞扬来形容,一米八的个子再配上他那双深遂的大眼睛,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帅哥。 要是算起来,仁春老师跟我家也算是有点亲戚关系,他和四姨夫是表兄弟,所以在我升入五年级之后,他向校长讨了个人情,把我从一班要到了他所任课的二班。其实我当时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因为每次全年级考试基本上都是前三名,尤其是数学成绩,更是数得上是冒尖的。仁春老师把我要到他的班里之后,对我比对别的学生都严厉,他动不动就检查我的作业,课堂上也总是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有的时候甚至在我做题的时候,他会站在我的旁边好长时间。也许是他这种过于偏向我的原因,导致很多同学都对我另眼相看,他们总在背后说我跟老师是亲戚,老师偏袒我之类的闲话,甚至有的个别女生都不理我,把我孤立在一边。你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是多么的孤独,下课的时候,别的女孩子都去跳皮筋,玩沙包,只有我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座位上。为此,我很讨厌仁春老师对我的这些特殊照顾,甚至慢慢的有了抵触情绪,每逢上数学课,我会低下头,连一眼黑板都不看,他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就闲下来,不再做题。有一次数学测试的时候,我居然考了61分,其实那些题我不是不会,我只是希望仁春老师别再这样照顾我,故意把那些题瞎做一气。 仁春老师瞪着他那双大眼睛,铁青着脸,把我喊到办公室,对我是一顿没鼻子没脸的狠批,直到把我说的哭成大泪小瓢的程度,他才肯罢休。也许是经过这次考试之后,他对我有所失望了,但也或许是他明白我之所以考那样差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他不再对我特殊照顾了。其实,仁春老师跟其他的老师没什么区别,他也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尤其是喜欢那些长得乖巧,学习成绩又好的女孩子。当时,在我们班上,他最喜欢两个女孩子,因为这两个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还特别的用功,只是不属于聪明的学生。如果说仁春老师对于我的特殊照顾那是出于亲戚关系,那么对这两个女孩子的另眼相看那就绝对是源自于个人的偏爱了。对于这两个他特别钟爱的女学生,仁春老师每逢上课都会夸奖一番,无非是人家学习认真、作业工整、踏实肯学之类的表扬词。只是后来,那两个女孩子并没有他所期望的那样考上高中,进一步升入大学,而是初中还没毕业就回家务农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再上学,只是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而不得不回家。 仁春老师的数学课应该说讲得不错,他上课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带课本,而是直接就讲,有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对我们要求非常的严格,数学课本上的定义是一定要背过的,每逢上课之前,他都要提问这些定义,如果谁要是答不上来,他就会惩罚我们。他的惩罚方法说起来有些过于偏激,只要是谁答不上来他提出的问题,他就会对你摆一下手,然后你就得乖乖的钻到课桌底下老老实实的蹲上一节课。在他教课的两年当中,全班好像只有几个人没钻过课桌。记得有一次,他在课堂上问我:什么叫解方程。正确的答案应该是:求方程解的过程叫做解方程。可我却偏偏说成了求方程的过程叫做解方程。按理说十来岁的孩子根本没什么理解能力,只能是死记硬背那些饶舌的概念和定义而已。幸好那次正好赶上有人找他有事,那节数学课没上成,要不然我也免不了会钻到课桌底下蹲上一节课。仁春老师不只让我们背概念和定义这么简单,就连常用的分数化成小数等于多少,比如3/4等于0.75,2/3等于0.6的无限循环…… 圆周率乘以10以内的自然数得数是多少,这些东西必须得张口就来,顺手就写出来才行。他在课堂上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叫起一个学生来回答这些问题,如果答不上来,或者是迟疑一下,不用他对你摆手,你自各儿最好是乖乖的钻到桌子底下,要不然他会顺手在讲桌上抄起一本书或者是把手里的粉笔头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准确的方位对着你投掷过来,再加上他那双瞪到极限程度的大眼睛,有时候真是让我们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所以每回上数学课,我们都会很害怕,就是再调皮的男生也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他的数学课。 对待调皮捣蛋的学生,仁春老师也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只要谁违反纪律,他就会让违反纪律的学生围着校园的花圃一圈一圈的转个不停,直到全学校的人都来围观,他才会让人家回教室。除去转花圃之外,他还会用书本扇学生的脸,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来确定扇脸的次数,最多的能扇到八下,最少的扇一下。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是犯错,都逃不过他手里的书本。他扇人的过程显得很凝重,往往是让学生先抬头挺胸的站好,而且必须用眼睛看着他,离他有一尺左右的距离,然后他把手里的手打开,一般是在书当中的位置,把书猛得往人脸上一摔,只听啪的一声,学生的半边脸就会刷的一下子红起来。说句实话,这样的体罚学生确实有点残酷。 每到仁春老师阅作业的时候,我们的心都会被提到嗓子眼儿,那时候我们每个人的作业本上都拴一根毛线,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为的是翻作业本的时候方便。只要是他看到谁的作业做错了,他就会把做错的那一页哧啦一声撕下来,然后啪的一声再丢到地上。一听到哧啦,啪的一声,我们赶紧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作业,如果是自己的作业本,得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讲台前,把作业本捡起来,拿回去重做。识别自己作业本最好的标志就是靠系在作业本上的毛线,但毕竟毛线的颜色有限,全班40多个学生不可能每人一根,都不重色。所以有时候会出现很滑稽的一幕:往往是几个学生都跑到前面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作业本,一翻是自己的作业本的,吓得战战兢兢的捡回去重做,一翻不是自己作业的,则怀着庆幸的心情小心的重新回到座位上。 虽然仁春老师对我们有些过分的严格和残忍,但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在全县却始终是排在前三名的位置,大大小小的奖状贴满了教室的半边墙,要知道我们学校之前的数学成绩不要说是在全县,就算是在镇上都是排末尾位置的。在课堂上严格归严格,但课余时间,他总领着我们玩儿。他能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还能用背跃式跳高,还会吹口琴,写反字,甚至还能用左手写字,有时候还会给我们每一个学生画上一幅人头肖像……他的这些本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太有诱惑力了,那时候的他在我们的心目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偶像。我们既怕他,又佩服他,那种复杂的感觉很难表达出来。 仁春老师的家境很不好,他在兄弟三个当中排行最小,两个哥哥都已结婚成家,轮到他该盖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了。幸好,仁春老师是吃公家饭的人,虽然教师这个行业不怎么风光,但比起普通的农村汉子,还是要强许多倍的,最起码不用靠卖苦力来维持生活。再加上他人长得很高大、帅气,所以要是在农村找个出色的姑娘一点都不成问题。前后三村五店的人,只要是家里有待嫁的闺女,都托媒人去给仁春老师提亲,可仁春老师却有他的想法儿。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在农村种地的那种艰辛他是最清楚和了解的,所以他不想自己再找一个农村姑娘过日子,他想找一个跟他一样吃公家饭的姑娘。起初的时候,他找了一个姓高的姑娘,这个姑娘很让他满意,不但人长得好,工作也好,听说是在县城外贸局工作。那一阵子,仁春老师可谓说是心情很好,春风得意,人家谁问他媳妇是哪里的,他就会自豪的告诉人家:是够不着的村子里的,在县城上班!在我们农村有个习俗,凡是逢年过节都得请没过门的媳妇来家住上几天,可人家姑娘一来,一看他家的三间小毛坯屋,再加上上了年纪的老爹老娘,姓高的姑娘就动摇了,光小伙子长得好有什么用,家里穷得叮当响,往后过日子哪儿能离得了钱。结果,仁春老师的媳妇就这样吹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没有钱。 后来,一直到我们小学毕业,仁春老师也没找到合适的媳妇成家。那个时候,我们学校里还有一个跟仁春老师各方面都差不多的老师,那位老师姓郑,虽然比不上仁春老师长得帅,可也算是比较出息的小伙子。当时我们镇长的女儿在我们学校里当民办教师,那姑娘就看上了仁春老师,镇长背地里就找人给仁春老师提亲,可仁春老师说什么也不同意,为啥不同意?还不是因为镇长的女儿只是个民办教师,而且长相很一般。后来,那位郑老师娶了镇长的女儿,镇长不但给小两口买了新房子,买了摩托车,就连郑老师的老爹都给安排进镇政府看大门。再后来,镇长的女儿也转了正,成了正式的国办老师,而郑教师年仅26岁的时候,就被提升为我们那个学校的校长,当然这是后话。 等到我读初三的时候,仁春老师终于结婚了,听说他媳妇长得又矮又丑,也没什么文化,不过家境却很好,她在县城五金公司上班,娘家的大哥是县委的什么干部。有人说仁春老师之所以同意这本亲事,主要是看到人家娘家的家境了,娶这样不般配的媳妇是为了沾光。可好景不长,就在仁春老师结婚还不到三天的时候,他在县委当干部的大舅哥却出车祸撞死了。再后来,县五金公司也破了产,他媳妇也没了工作,就连他们在五金公司的宿舍都给收了回去,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这还不算,仁春老师的媳妇在娘家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傻二哥和一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母亲,她大哥一死,大嫂就带着孩子改了嫁,赡养母亲和傻二哥的重担就压在了她的肩上。可想而知,仁春老师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的工资怎么能负担这么多人的开销
再后来,仁春老师的媳妇就摆起了地摊,卖起了衣服,仁春老师没课的时候就帮她一起卖。可小本生意却不怎么好做,有时候还会被城管局的人到处撵,所以日子也是很难过。再加上仁春老师的父母也老了,他的大哥和二哥都不怎么管两位老人,而他又是一个极孝顺的人,所以家里的负担是越来越重。 毕业之后,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天,恰好在街上遇到仁春老师。多年不见,感觉他的确是苍老了,还不到30岁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40岁。见到我,他也很意外,一听说我都参加工作了,他显得格外的兴奋,非让我到他家去吃饭。到他家之后,才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吃饭的过程当中,仁春老师告诉我,他可能要离婚了,具体原因好像是他媳妇太顾家了,把她的母亲和傻二哥都接到家里住,可他们家根本就负担不起,为了给岳母亲和傻舅子治病,仁春老师借了很多的债,而自己的父母却在老家没人照顾,他想把父母也接到家里来住一阵子,他媳妇却说家里的地方太小,住不开,坚决不让仁春老师把父母接过来。 “人家算卦的给我算过,说我28、29岁这两年不顺,我今年正好29……” “唉!孩子老是得病,不壮实,过两天我得给他认个干娘……” 仁春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看着眼前的仁春老师,我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意见风发的小伙子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居然会信起算卦、迷信这种无聊的事情来。不过,仁春老师做得烧茄子味道很好,火候也到,颜色也很漂亮。 再后来,我的工作调到县城局里,离仁春老师住的地方远了,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再遇到他。直到去年,我跟仁春老师碰面的机会逐渐多起来,他在县城边上买了一套房子,他又买了手机,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他现在已经不再提离婚的事情,而是在课余的时候给一家农机公司跑业务,据他自己讲业绩还可能,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可以挣上3000块钱,他的工资也涨到了1000多,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了很大的改观,他岳母和傻舅子都已经去世,所以家里现在的负担少了大半,他和媳妇的关系也就变得融洽起来。 “其实婚姻也就是这么回事,无非就是过日子……” “你记得以后找男朋友结婚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而不是因为看到什么其它的因素……” “老师,你知道当初你最宠爱的两个学生现在都在干什么吗?” 我半开玩笑的问他。 “唉!她们都在农村种地呢,小美还嫁到我们村子里呢,现在和老公一块儿在天津打工……” “那时候你们是不是特别的恨我,想想当初,真是年轻气盛啊,把你们管得那么严……” “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那个时候那样对你们,实在是不该啊……” 仁春老师现在应该算是我的朋友了吧,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纯粹的朋友,他始终都是我的老师,虽然我并不喜欢他做我老师时的作为。 2007-7-26
“卖几件了?要是卖得不好,咱以后就不到这小集市上来了,白搭功夫……” 一个又胖又矮,而且又邋遢的女人走到仁春老师的跟前,把他手里的那件儿童短裤拿到手里,然后叠好,放在摊子上,然后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 “这是我学生……” “这是你师母……” 哦,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仁春老师的媳妇,她的个子只能够到仁春老师的腋窝,一张脸又黑又胖,看样子要比老师年长十来岁。
其实和仁春老师算是相当的熟悉,之前总是能在县城遇到他,有时候我们还能侃侃而谈,甚至还能坐下来吃上一顿饭,只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乡村集市上遇到他,难免彼此觉得有些尴尬,有些意外。 仁春老师姓杨,是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数学老师,刚教我那会儿,他刚刚师范毕业,年仅18岁。我们那时候读小学的时候,如果升级考试考不及格是不允许升级的,只能是再留一级,再加上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八、九岁才上一年级,如果要是中间再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而留几年级的话,那等上到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有的学生甚至都有十五、六岁的。所以仁春老师打从第一天给我们上课,就对我们说他不仅仅是我们的老师,还是我们的“大朋友”。那时候的他,简直可以用意气风发、青春飞扬来形容,一米八的个子再配上他那双深遂的大眼睛,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帅哥。 要是算起来,仁春老师跟我家也算是有点亲戚关系,他和四姨夫是表兄弟,所以在我升入五年级之后,他向校长讨了个人情,把我从一班要到了他所任课的二班。其实我当时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因为每次全年级考试基本上都是前三名,尤其是数学成绩,更是数得上是冒尖的。仁春老师把我要到他的班里之后,对我比对别的学生都严厉,他动不动就检查我的作业,课堂上也总是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有的时候甚至在我做题的时候,他会站在我的旁边好长时间。也许是他这种过于偏向我的原因,导致很多同学都对我另眼相看,他们总在背后说我跟老师是亲戚,老师偏袒我之类的闲话,甚至有的个别女生都不理我,把我孤立在一边。你想,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是多么的孤独,下课的时候,别的女孩子都去跳皮筋,玩沙包,只有我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座位上。为此,我很讨厌仁春老师对我的这些特殊照顾,甚至慢慢的有了抵触情绪,每逢上数学课,我会低下头,连一眼黑板都不看,他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就闲下来,不再做题。有一次数学测试的时候,我居然考了61分,其实那些题我不是不会,我只是希望仁春老师别再这样照顾我,故意把那些题瞎做一气。 仁春老师瞪着他那双大眼睛,铁青着脸,把我喊到办公室,对我是一顿没鼻子没脸的狠批,直到把我说的哭成大泪小瓢的程度,他才肯罢休。也许是经过这次考试之后,他对我有所失望了,但也或许是他明白我之所以考那样差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他不再对我特殊照顾了。其实,仁春老师跟其他的老师没什么区别,他也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尤其是喜欢那些长得乖巧,学习成绩又好的女孩子。当时,在我们班上,他最喜欢两个女孩子,因为这两个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还特别的用功,只是不属于聪明的学生。如果说仁春老师对于我的特殊照顾那是出于亲戚关系,那么对这两个女孩子的另眼相看那就绝对是源自于个人的偏爱了。对于这两个他特别钟爱的女学生,仁春老师每逢上课都会夸奖一番,无非是人家学习认真、作业工整、踏实肯学之类的表扬词。只是后来,那两个女孩子并没有他所期望的那样考上高中,进一步升入大学,而是初中还没毕业就回家务农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再上学,只是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而不得不回家。 仁春老师的数学课应该说讲得不错,他上课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带课本,而是直接就讲,有种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对我们要求非常的严格,数学课本上的定义是一定要背过的,每逢上课之前,他都要提问这些定义,如果谁要是答不上来,他就会惩罚我们。他的惩罚方法说起来有些过于偏激,只要是谁答不上来他提出的问题,他就会对你摆一下手,然后你就得乖乖的钻到课桌底下老老实实的蹲上一节课。在他教课的两年当中,全班好像只有几个人没钻过课桌。记得有一次,他在课堂上问我:什么叫解方程。正确的答案应该是:求方程解的过程叫做解方程。可我却偏偏说成了求方程的过程叫做解方程。按理说十来岁的孩子根本没什么理解能力,只能是死记硬背那些饶舌的概念和定义而已。幸好那次正好赶上有人找他有事,那节数学课没上成,要不然我也免不了会钻到课桌底下蹲上一节课。仁春老师不只让我们背概念和定义这么简单,就连常用的分数化成小数等于多少,比如3/4等于0.75,2/3等于0.6的无限循环…… 圆周率乘以10以内的自然数得数是多少,这些东西必须得张口就来,顺手就写出来才行。他在课堂上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叫起一个学生来回答这些问题,如果答不上来,或者是迟疑一下,不用他对你摆手,你自各儿最好是乖乖的钻到桌子底下,要不然他会顺手在讲桌上抄起一本书或者是把手里的粉笔头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准确的方位对着你投掷过来,再加上他那双瞪到极限程度的大眼睛,有时候真是让我们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所以每回上数学课,我们都会很害怕,就是再调皮的男生也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他的数学课。 对待调皮捣蛋的学生,仁春老师也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只要谁违反纪律,他就会让违反纪律的学生围着校园的花圃一圈一圈的转个不停,直到全学校的人都来围观,他才会让人家回教室。除去转花圃之外,他还会用书本扇学生的脸,按照犯错程度的大小来确定扇脸的次数,最多的能扇到八下,最少的扇一下。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是犯错,都逃不过他手里的书本。他扇人的过程显得很凝重,往往是让学生先抬头挺胸的站好,而且必须用眼睛看着他,离他有一尺左右的距离,然后他把手里的手打开,一般是在书当中的位置,把书猛得往人脸上一摔,只听啪的一声,学生的半边脸就会刷的一下子红起来。说句实话,这样的体罚学生确实有点残酷。 每到仁春老师阅作业的时候,我们的心都会被提到嗓子眼儿,那时候我们每个人的作业本上都拴一根毛线,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为的是翻作业本的时候方便。只要是他看到谁的作业做错了,他就会把做错的那一页哧啦一声撕下来,然后啪的一声再丢到地上。一听到哧啦,啪的一声,我们赶紧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作业,如果是自己的作业本,得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讲台前,把作业本捡起来,拿回去重做。识别自己作业本最好的标志就是靠系在作业本上的毛线,但毕竟毛线的颜色有限,全班40多个学生不可能每人一根,都不重色。所以有时候会出现很滑稽的一幕:往往是几个学生都跑到前面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作业本,一翻是自己的作业本的,吓得战战兢兢的捡回去重做,一翻不是自己作业的,则怀着庆幸的心情小心的重新回到座位上。 虽然仁春老师对我们有些过分的严格和残忍,但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在全县却始终是排在前三名的位置,大大小小的奖状贴满了教室的半边墙,要知道我们学校之前的数学成绩不要说是在全县,就算是在镇上都是排末尾位置的。在课堂上严格归严格,但课余时间,他总领着我们玩儿。他能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还能用背跃式跳高,还会吹口琴,写反字,甚至还能用左手写字,有时候还会给我们每一个学生画上一幅人头肖像……他的这些本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太有诱惑力了,那时候的他在我们的心目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偶像。我们既怕他,又佩服他,那种复杂的感觉很难表达出来。 仁春老师的家境很不好,他在兄弟三个当中排行最小,两个哥哥都已结婚成家,轮到他该盖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了。幸好,仁春老师是吃公家饭的人,虽然教师这个行业不怎么风光,但比起普通的农村汉子,还是要强许多倍的,最起码不用靠卖苦力来维持生活。再加上他人长得很高大、帅气,所以要是在农村找个出色的姑娘一点都不成问题。前后三村五店的人,只要是家里有待嫁的闺女,都托媒人去给仁春老师提亲,可仁春老师却有他的想法儿。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的儿子,在农村种地的那种艰辛他是最清楚和了解的,所以他不想自己再找一个农村姑娘过日子,他想找一个跟他一样吃公家饭的姑娘。起初的时候,他找了一个姓高的姑娘,这个姑娘很让他满意,不但人长得好,工作也好,听说是在县城外贸局工作。那一阵子,仁春老师可谓说是心情很好,春风得意,人家谁问他媳妇是哪里的,他就会自豪的告诉人家:是够不着的村子里的,在县城上班!在我们农村有个习俗,凡是逢年过节都得请没过门的媳妇来家住上几天,可人家姑娘一来,一看他家的三间小毛坯屋,再加上上了年纪的老爹老娘,姓高的姑娘就动摇了,光小伙子长得好有什么用,家里穷得叮当响,往后过日子哪儿能离得了钱。结果,仁春老师的媳妇就这样吹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没有钱。 后来,一直到我们小学毕业,仁春老师也没找到合适的媳妇成家。那个时候,我们学校里还有一个跟仁春老师各方面都差不多的老师,那位老师姓郑,虽然比不上仁春老师长得帅,可也算是比较出息的小伙子。当时我们镇长的女儿在我们学校里当民办教师,那姑娘就看上了仁春老师,镇长背地里就找人给仁春老师提亲,可仁春老师说什么也不同意,为啥不同意?还不是因为镇长的女儿只是个民办教师,而且长相很一般。后来,那位郑老师娶了镇长的女儿,镇长不但给小两口买了新房子,买了摩托车,就连郑老师的老爹都给安排进镇政府看大门。再后来,镇长的女儿也转了正,成了正式的国办老师,而郑教师年仅26岁的时候,就被提升为我们那个学校的校长,当然这是后话。 等到我读初三的时候,仁春老师终于结婚了,听说他媳妇长得又矮又丑,也没什么文化,不过家境却很好,她在县城五金公司上班,娘家的大哥是县委的什么干部。有人说仁春老师之所以同意这本亲事,主要是看到人家娘家的家境了,娶这样不般配的媳妇是为了沾光。可好景不长,就在仁春老师结婚还不到三天的时候,他在县委当干部的大舅哥却出车祸撞死了。再后来,县五金公司也破了产,他媳妇也没了工作,就连他们在五金公司的宿舍都给收了回去,他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这还不算,仁春老师的媳妇在娘家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傻二哥和一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母亲,她大哥一死,大嫂就带着孩子改了嫁,赡养母亲和傻二哥的重担就压在了她的肩上。可想而知,仁春老师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的工资怎么能负担这么多人的开销
再后来,仁春老师的媳妇就摆起了地摊,卖起了衣服,仁春老师没课的时候就帮她一起卖。可小本生意却不怎么好做,有时候还会被城管局的人到处撵,所以日子也是很难过。再加上仁春老师的父母也老了,他的大哥和二哥都不怎么管两位老人,而他又是一个极孝顺的人,所以家里的负担是越来越重。 毕业之后,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天,恰好在街上遇到仁春老师。多年不见,感觉他的确是苍老了,还不到30岁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40岁。见到我,他也很意外,一听说我都参加工作了,他显得格外的兴奋,非让我到他家去吃饭。到他家之后,才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吃饭的过程当中,仁春老师告诉我,他可能要离婚了,具体原因好像是他媳妇太顾家了,把她的母亲和傻二哥都接到家里住,可他们家根本就负担不起,为了给岳母亲和傻舅子治病,仁春老师借了很多的债,而自己的父母却在老家没人照顾,他想把父母也接到家里来住一阵子,他媳妇却说家里的地方太小,住不开,坚决不让仁春老师把父母接过来。 “人家算卦的给我算过,说我28、29岁这两年不顺,我今年正好29……” “唉!孩子老是得病,不壮实,过两天我得给他认个干娘……” 仁春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看着眼前的仁春老师,我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意见风发的小伙子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居然会信起算卦、迷信这种无聊的事情来。不过,仁春老师做得烧茄子味道很好,火候也到,颜色也很漂亮。 再后来,我的工作调到县城局里,离仁春老师住的地方远了,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再遇到他。直到去年,我跟仁春老师碰面的机会逐渐多起来,他在县城边上买了一套房子,他又买了手机,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他现在已经不再提离婚的事情,而是在课余的时候给一家农机公司跑业务,据他自己讲业绩还可能,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可以挣上3000块钱,他的工资也涨到了1000多,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了很大的改观,他岳母和傻舅子都已经去世,所以家里现在的负担少了大半,他和媳妇的关系也就变得融洽起来。 “其实婚姻也就是这么回事,无非就是过日子……” “你记得以后找男朋友结婚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而不是因为看到什么其它的因素……” “老师,你知道当初你最宠爱的两个学生现在都在干什么吗?” 我半开玩笑的问他。 “唉!她们都在农村种地呢,小美还嫁到我们村子里呢,现在和老公一块儿在天津打工……” “那时候你们是不是特别的恨我,想想当初,真是年轻气盛啊,把你们管得那么严……” “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那个时候那样对你们,实在是不该啊……” 仁春老师现在应该算是我的朋友了吧,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纯粹的朋友,他始终都是我的老师,虽然我并不喜欢他做我老师时的作为。 2007-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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