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条路上去

走到那条路上去


　　水在响。水从一个生锈的铁管子里跑出来，在缓慢中，加快着节奏。它打开了这个中午寂静的时间缝隙。你从那里醒来了。楼层外边，一个电子喇叭里传出的吆喝声里，浮出一个尘世的面孔。

　　光从四周升起来，爬上了窗户的玻璃。你起身下楼，沿着一条小巷走出来。“我记得那条南北街道，来到这东西的铁轨下面，就中断了。”现在，它从下面打通了连接这个城市外环的道路。很多年里，这个城市四个方向，一直就有很多断头的路。不熟悉城市的人，出城要绕很多弯路。之前，这个地方像一个被封闭的角落……

　　这条路一出现在你的面前，世界突然就大了起来。你来到那条地下通道的一侧铁栏杆旁，倚靠着它。阳光像刚刚来临，暖意融融，仿佛它久不在这个地方出现了。春天从什么地方把它叫醒过来。这是一个令你诧异的时刻。你突然觉得置身到了某个熟悉的场景里。片刻，你找到了记忆的来源。几年前的梦中，它被一个梦清晰描述过。你想：这个现实的场景，莫非是过去的海市蜃楼?！

　　一条宽阔的路从铁轨的下方穿过去，它通到旷野里。那一片片的树木，构成了森林，它在整个北方，你居住的城市的北方。这个重现的地理位置，将你陷入记忆之中。而那时你就站在路的这一端，你看到了出现在铁轨上的那个人。

　　这条向北的街道，连通一个无限遥远的想象，它像一个缺口，从记忆的天空打开。你曾经在那里遇到的人，像一个梦。“我们在这里的重逢，为什么像一个梦？为什么不是一个实实在在走进你身边的人？”你忽然记得，一个现实中的人，总是在梦里浮在半空中。她穿着白衣，在梦里就是一个幻觉。多年之后，这个人，从你现实里消失，你才明白，那个梦其实是一个寓言。

　　一条打开的路，就是另一个展开的世界。现在，它像一道虹，降落到地面上，人流和车辆经过它的身躯，去了远方。太阳光照向那里，那曾是你要去的地方。你在那里听到了风幽柔的声音，风把白色花的语言带给你。“那个无限远端的地方，你就在那里，一片树叶，一束光，一个人的背影，在永恒而广大里。”那个人带领着你走到了这里，把世界秘密的语言给了你，你从那里获得了身心的触摸和飞翔。你看到的草那么柔软，像一双手伸到你内心深处，它一遍遍地说着：这是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代替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把我变成了你的样子。你诞生了一个新的我。

　　“看见那条路，我就想走上去，一直不停地走下去。”那条路到了旷野，水滴、野鸟从树木和草尖飞过的声音，而在一个时间的缝隙中，所有声音都停止下来，让你觉得所有声音都去了旷野。它也引领你，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让你的心挣脱束缚，像一片羽毛漂浮在半空之中。你知道，每一片草尖的锋利，每一朵花的头颅，每一次风在它们中间的低语，都在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完全的承载者。

　　那个几年前的人，仿佛睡醒了。爬到了你的脑袋里。你问自己：这条路终究要通向哪里？那一次，沿着这条旷野的路走了很久，出了城市的这条路，在一片树木、山水的包围里，一直向北方延伸，他看着路边大片的野草，在寂静的光照佛下，来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拦截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村庄并不是他要去的目的地，那时，他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

　　他把这些说给了A，A就明白了。A在他经过那条路，要到达的地方。这是一个隐秘的真相。他看到了这个地方明晰、温暖、宽大，泄露了他对这个世界寻找的秘密。他在那里像沸腾的水，产生了美丽的水花和气泡。那是一个人像一滴水存在的全部秘密。他和A，在那一刻，谁都没有说破它。这个秘密都写进了他们的行为与内心。

　　这件事，从那个秋天梦境里出现，一直像一团迷雾，笼罩在那个季节的土地上。早晨，光住进那片草团里，有着纤细身躯的草，它要说的话，在风里摇晃着，用它们的姿态告诉了看着它的人。

　　那时，你和那些草相遇，并不明白草为何如此恣肆摇曳。你想，你和那些草并不真正懂得。现在，你在回忆中，破解了它们。那片土地，已经开口说话。你觉得那些草，在你心里反抗自己。但是那个走到路上的人，现在去了哪里？这样想着，就忽然觉得它们的反抗多么微弱，而又是多么令你怀想。

　　你离开这个中午的铁轨，那条路的铁栏杆。那条通向城外的路，在你的身后了，而你在记忆中遇到的人，很真切的在那里走着。你知道，那个人在那条路上的影像，是自己的想象。“我就这样遇见了那个人。”

　　在这个草木丰盛的春天，你离过去很远了。过去像一个岛屿，成为时间里的海市蜃楼。你仍然能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那些声音被梦境过滤，变得干净而纯粹。声音里储存了香甜气息的食品，它们变成了巧克力，并散发出令人着迷的味道。那里还有一个小小而安静的房子，以及一双走过的脚步。

　　它们在眼前的一条小巷里，引领着你走向一个广阔的地方。在身后，它们都在。只有你朝着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走去……

　　　　　　　　　　　2014年3月23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4-3-24 15: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