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装
2020-09-17叙事散文木门长子
我看到三件工装安安静静地卧在墙根底下,如一道风景。红黄黑灰之间显露出一个主人的劳作。那主人应该是个建筑工,是涂墙或者做混凝土搅拌的,因为三件工装上明显有着石灰的痕迹。安全帽安全帽早已不能称之为安全帽,上面的红漆斑驳陆离,帽带也滑在了一边。帽
我看到三件工装安安静静地卧在墙根底下,如一道风景。红黄黑灰之间显露出一个主人的劳作。那主人应该是个建筑工,是涂墙或者做混凝土搅拌的,因为三件工装上明显有着石灰的痕迹。
安全帽
安全帽早已不能称之为安全帽,上面的红漆斑驳陆离,帽带也滑在了一边。帽沿上好像有字,但已经辨不清横竖撇捺。不能猜想主人曾用怎样的手触摸过它,又是带着怎么的一种心态去工作,但却猜想得出一种情愿和主人戴上它时的心境。那心境一定是安静的,为了要做好的某件事,为了能达到的某种目的。
建筑工地上的安全帽很多,一顶一顶的如空气中绽开的红花,从清晨到日暮度着每一个轻松或者不轻松的日子。这里的大工每天八十,小工每天五十,干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少干一天就会有一天的不安。安全帽见证着整个工作流程,也是每一车泥沙每一块砖头背后的支撑。
这个城市的冬天不算冷,夏天也不算热,不存在严寒高温下的鏖战,也就不存在放松和慵懒。每一天都会有安全帽在工地上窜动,每一天也会有帽子被戴上脱下的片刻。安全帽在清冷的早晨醒来,在身体的余温中睡下。对于它来说,主人的劳作是它一天工作的开始,主人的休息是它一天工作的结束。陪主人多少年了,不知道,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年再陪下去。安全帽身上的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落的,帽带是从什么时候断开的也没谁能记得清。
安全帽尚记得那些最初的日子,那是它和主人互相拥有的瞬间,也是被赋予责任和义务的开始。主人做什么事,安全帽也跟着做什么事。每每看到主人稳步向前,大声呼唤着同事,它就会很开心。看到主人和同事每人头戴一顶安全帽,而且帽子的长相一模一样时,它也会感到很宽慰。那是一种让心情舒畅的宽慰,也是为不发生某种事情应有的宽慰。对安全帽而言,保护好主人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现在,安全帽正安静地候在那儿,等待主人的归来。
线织手套
线织手套乖乖地趴在安全帽的顶上,耷拉着自己的十个手指头,原本的白色早就变成了褐黄,有些地方也已起毛、破损。它的身上弥漫着一股乳胶漆的味道。那种白色的液体见缝插针似地渗入它的肌肤,使得原有的纯白和整洁早就不在。现在的它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疲惫而毫无生机地瘫软在墙根底下。
线织手套是见识过主人手臂上的力道的,在一堆一堆的沙石面前,在用小车将沙石运向别处的时候。线织手套也和主人一起攀爬过那种没有多少安全感的电梯,从地下三层到地上三十层。每一次钻入电梯的时候,它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主人提桶的手指在微微地颤动,也能看到了帽沿下有一双急待电梯停止的眼睛。那个时候,线织手套就会产生一种拥抱主人的欲望,或者想轻声地告诉他:没事的,习惯了就好啦!
主人要做的活很多,高个子的队长总安排他做这样做那样,而主人也总是很辛勤地去做。线织手套知道主人今天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活,有没有用它使劲去拽那些嵌在墙缝里的细铁丝,有没有用它去打扫钢筋水泥之间的废料垃圾,有没有在高个子队长的呵斥下偷偷地抹一把委屈的泪水。当然,线织手套也知道,它的主人还年轻,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来自农村的小伙子。
第一次到达主人掌心的时候,线织手套还是很整洁的,但一天下来它就变成两只花脸猫,肮脏无比。最初,主人很呵护它,每次收工之后也总会找一处哗哗着响的水龙头洗得干干净净。但是现在主人已经很少清洗它了,或许是身体太过劳累的原因吧。
午休时间,主人去吃饭了。线织手套和身下卧着的安全帽、身边站着的长筒靴一样,正静等着主人的归来。主人不久就会归来的,因为还有很多的活计在等着他。而那双布满厚茧的年轻的手掌,也会再一次钻入它的身体触摸有些僵硬了的线织的身体。
长筒靴
长筒靴是普通的乳胶靴,黑色的,在暗淡的日光下泛着亮。长筒靴的身上很不干净,到处都是泥水,红红黄黄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正沿靴底溢出,发散出一种刺鼻的味道。长筒靴很熟悉这种味道,在化工原料到处充斥的工地,胶有这种味道,漆有这种味道,泡沫塑料也有这种味道。这种味道很像一群恣意枉为的小兽毫无顾忌地四处乱窜。主人的脚能到达的地方它们也会到达。对此,长筒靴已经见怪不怪了。
长筒靴清楚地记得和安全帽、线织手套一起交到主人手里时的感觉。它是老大,个头大、份量大。安全帽是深红色的,线织手套是雪白的,而主人的脸却是稚气天真的,那张脸上充满着向往。在初次套在主人脚上时,长筒靴也曾有过感动,也曾经为那份感动立下誓言,它要和主人一起努力,努力在这个城市找到立足之地,从而让主人成为一个骄傲的人,一个可以堂堂正正走在这座城市街道上不会为生计惶恐的人。
长筒靴应该是做到了,因为主人是努力的,它也是努力的。他们一起行走在工地的各个角落,在各种各样的材料之间忙碌。长筒靴也曾和主人急行在住处和工地之间,一边观察四周的人群,一边听主人赞美或者报怨天气。所有的追随都是快乐的,所有与主人在一起时的奔波也是值得欣慰的。因为,长筒靴从主人的语气里听到了满足,也能悟到一个乡下孩子不太高的要求。
大工八十,小工五十,主人是新近入行的,他每天只能拿到三十元。偶尔还要给领工师傅一点孝敬。但主人的脸从来都是笑笑的,想家的时候也只会蹲在没人的角落抽支低价的烟。主人的脚是忙碌的,从领工队长第一声吆喝开始到最后一声“歇工”结束。主人好像永远都不知累,也永远都在用长时间积攒的汗液熏染长筒靴的肌体。长筒靴最畅快的时候是主人返回住处,坐在床沿上褪掉它的那一刻,先是“砰”的一声响,后又是“砰”的一声响,然后在尚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就听到鼾声已起……
工装们安安静静地呆着,如同一幅五彩的油画。它们和主人一起组成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独有。我相信每一个人每一天都能看到它们,也会关注到那些浸染着汗气和美好想法的存在。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小。但不论世界大小,劳作者永远是城市上空飘扬的音符,而工装则是附着在这些音符上的永恒的镌刻。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4-10 23: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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