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穿过岁月的河流
2021-12-28抒情散文拈花微笑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我无不怀念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一个人,我从来不会想她。这个人是我祖母,祖母在家乡卖仙人豆腐。应该是没有比仙人豆腐更解暑的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了。记得那时候,家乡的人都喜欢在大热天的晌午,从井里舀起……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我无不怀念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一个人,我从来不会想她。
这个人是我祖母,祖母在家乡卖仙人豆腐。
应该是没有比仙人豆腐更解暑的纯天然的绿色食品了。记得那时候,家乡的人都喜欢在大热天的晌午,从井里舀起一碗冰冷的井水,再捞两三块仙人豆腐放在碗里,加些白糖,就唏哩呼噜地喝起来,有些人意犹味尽,一定还要喝个两碗、三碗的。
只是很遗憾,我从来没有去尝试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制作过程,虽然祖母一直自已做仙人豆腐卖。
但我知道它是由仙人草熬制成的。那时候祖父还在,我会随祖父去园子里摘仙人草。这种草祖母种了许多,不高,碧绿碧绿的一大片,有着一种淡淡的气息。这种气息很难用香或者不香来形容,却是清清的凉,让人闻着十分舒服。然祖父只摘草不做豆腐,所以我也就不知道仙人豆腐是如何做成的了。
是的,看文至此的人都会知道,我与祖母是如何的生疏。
我是在大人们谈笑的时候得知母亲生我时,祖母想将我溺死在便盆中,一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再则我的胎盘是绿色,祖母十分肯定地认为我会给这个家带来不吉祥。那时我虽小,却敏感异常,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靠近祖母。
但事实上,我去祖母家的日子也是极少,那时祖父还在,祖父会想我,我会去看祖父。每每我去看祖父时,祖父总会留些小零食给我,花生啊枣子之类的。后来的一次,祖父给我冲鸡蛋汤,恰巧祖母进来了,她歇斯底里地诘责道,你干什么要把蛋给女伢子吃,你干什么要把蛋给女伢子吃?
那年我五岁。
三年后,祖父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去过祖母家。
一到夏季,祖母依旧在街上卖仙人豆腐。这条街是我上学下学的必经之路,我可以看见很多人围着祖母的摊子,吃着仙人豆腐,吃得畅快淋漓,但是我从来没有靠近。有时候,我的同学也会去吃,然后他们会告诉我,说我祖母做的仙人豆腐又好看又好吃,碧绿碧绿,又爽口又清凉。也有人会问我,你祖母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好看,她人跟仙人豆腐都像玉一样温婉圆润,简直就是豆腐西施了。我笑而无语。真的,我不知道祖母长的什么样子,虽然许多人曾赞叹过她年轻时的美丽和老年时依然不减的风韵。
熟视无睹,那条街于我,一到夏季,或多或少有着伤心和难过。
后来我读高中,终于不需要再穿过那条街,祖母便淡出了我的视野。高三那年,一场大火把祖父留下来的房子烧得精光,那幢房子应是我曾经辉煌的家族唯一的骄傲了,母亲告诉我这幢老屋囤积着多少大洋,老屋的阁楼里又囤积了多少陈粮及其它,震惊之余,我庆幸的是,祖父已经离开,他看不到残桓败瓦。
母亲应该还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关于祖母如何深受打击,如何伤心欲绝,如何茶饭不思滴水不进,我没有去听,据说祖母病了许久,我没有去留意。祖屋烧掉后,我把祖父放在记忆中。
那年夏季,我离开了家,去外地读书。如我文中开头所写,在外的日子,我怀念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却从来没有想起过祖母。确切地讲,我不知道要如何想起她,除了那句伤了我许多年的话。
日子是指间的砂。转眼,我参加了工作,忙了,便几年没有回去。去年年底回去, 一进门,我夸张地从旅行包里一件件掏出给父母买的礼物,父母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夸我长大了,懂事了,我得意洋洋。突然,我看见了一个瘦瘪的老妇人,她站在一个角落里,畏畏缩缩着,重重叠叠的衣服裹不住她的枯瘦,眼睛无神地枯黄着,皱纹纵横的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又或者似乎是想讨好些什么,想搭讪,呶呶嗫嗫地,我怔住了,难道,这是我那个曾被人夸为如玉般温婉圆润的祖母吗?
二十几年来,我一直隔阂着她,芥蒂着她,皆是因为我挥之不去幼时心灵的伤疤,却从来没有去想一下,眼前的这个垂垂老人,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也伤害过她,岁月的长河中,我是否考虑过她受过多少风多少浪,如今她已无力挣扎,而这么长的年月里,我又为她做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什么呢?
她毕竟是我的祖母,我父亲的母亲,一个普通的、深受封建传统思想束缚的老年妇人。
刹那间,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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