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泪眼，背影

　　泪眼，背影 　　也是一个初秋。津门的街道上，枯叶飘落，行人寥寥。 　　因去办一件小事，我从郊区骑自行车赶到市区，正值下午刚上班时间。在河北路附近，我需要问路。 　　前面有一个匆匆行走的女人。我骑车赶到她面前，问，请问去纺织公司怎么走。 　　女人的脸上挂着一层黯然神色。她穿着一件粉红碎花的上衣，陈旧而不整，头发凌乱，手里拎着一个空空的布书包。 　　你的事很急吗？她看看我，语调却和蔼平缓。 　　我自知自己的事情不急，也不大，却仍然说道，是的，很急。 　　跟我走。女人犹豫了几秒钟后说道。她又匆匆向前行走起来。我在 　　后面像个讨债鬼紧紧跟着，把自行车推得叮当直响。 　　在前面一个小公园的存车处，女人推来一辆比我的车子还要破旧的自行车。她翻身上车时，可能是因为慌张或身体的笨拙，人和车子重重地摔倒了。她爬起来，没看我，只顾拽起车，又不服气地一跃上了车，然后，伏在车上，两脚发狠地蹬着，车子咣咣当当乱响起来。 　　女人见人超人，见车超车，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我懊丧着，问路竟然遇到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人，真晦气。十几分钟后，拐了两个十字路口，她终于停在前面等我，我已是满头大汗。 　　这就是你要找的纺织公司，进去吧。女人指着路对面一幢高楼说。 　　谢谢。我言不由衷地说道。 　　蓦地，我发现女人的目光里流露出一汪深情来，对那楼，对那座冷冷伫立的白色建筑，瞬间里，她的眼里竟流出泪来。 　　我懵懂着问，您，怎么了？ 　　她双眼一闭，泪水哗哗涌出，顿时，泪水挂满脸颊。我的老伴儿刚死在医院里了，他，就是这个公司的职工。说着，她往地上一蹲，啜泣起来，之后，号啕大哭。车子倒在一旁。 　　女人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呆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胸里像被重重地杵了一下。 　　身边很快围了几个人，他们疑惑地看着我和她。我把倒地的自行车扶起来。 　　一会，女人终于站起来，用双手抹着脸上的泪迹，对我说，去办你的事吧，办完了早回家。说完，推着车，转身要走。 　　我，我能帮您什么吗?我支吾着说。 　　女人慢慢地摇摇头，看看我，眼里透着一丝坚毅和欣慰。她说，我的老伴儿走得很安详，我在医院整整侍候了他一个夏天。 　　您这是……我问。 　　我回家去告诉孩子们，他们还不知道。女人说。 　　远吗？我担心地问。 　　从原道回去，再骑四十多分钟。她说。我看到她的眼里始终闪动着泪花。 　　您，保重。我说。 　　女人点点头，推着车走了两步，然后，急急地上了车。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双眼被泪水模糊。 　　那天，我的事办得很顺利。 　　十四年了，那双黯然神伤的泪眼，那个匆匆的背影，深深地定格在我的人生里。 　　四季的街边，每当看到一对对幸福的老人，想起当年女人为我所作的一切，想起我当时的堂而皇之，我都如鲠在喉，愧疚不已。 　　那年，我二十六岁，女人该有五十多岁，恰似我母亲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