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与母亲

　　我与母亲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无法沟通的状态，由于我天生的倔强和自负以及由于这些因素主导下的有意识地与她对抗，势必在几个孩子中挨打最多，所以一直到参加工作还在为她的行为耿耿于怀，总觉得彼此的心像两根生硬的铁轨，咫尺相望而不能合二为一。既使每年难得的几次省亲，也很少有留宿的时候，甚至在家里只剩下我们俩时，会产生莫明的尴尬和难堪而借故出门。我曾为这样的举止而苦恼。 　　我一向认为我是独立的，坚强的，其实我知道我看似坚强的心被一层柔弱的外衣包裹着，也许只需轻轻一碰便粉身碎骨。 　　那时我的工作还很辛苦，在纺织厂三班倒着和丈夫照料着孩子，初为人母的喜悦常被孩子无端的哭闹和无休止的琐碎冲淡，那时就会有一种伤感和落寞涌进心里。尤其是夜班的闹钟骤然响起，而我仍在茅屋的灯下缝着孩子白天尿湿的棉裤时，委屈和疼痛会趁势直击我的心房。也只有当焦急的钢针在慌忙中扎破了我的手指，鲜血细密地渗出时，我的泪才会无声地表达我那个时候真实的心情。 　　便是这样，我仍坚持没有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求助的渴望。 　　直到孩子一岁多的秋天，母亲来看我，那时她已经退休了，捎来两套给孩子做的棉衣。对她不计前嫌的姿态，我真的受宠若惊，表达不出一句完整的感谢的话。第二年这个时候，她仍然来送棉衣，这次我显得比较自然，很快展开，而且略带挑剔地说：有一种马夹式的暖和，人家好多孩子都穿那种的。母亲没有作声，把棉裤展开又叠好。 　　一周后，我从邮局取回了这种款式的棉裤，捧着柔软温暖的棉衣，看着细密结实的针脚，我的鼻翼抽动几下，我想它一定剥夺了母亲至少一天一夜的时间，母亲戴花镜的面孔第一次在我眼前模糊。 　　还有一年的国庆节，我们带着孩子回去看她和父亲。丈夫在姐妹们的盛情中多喝了一点，影响了当天返回的计划，由于次日还要上班，心里很是着急。母亲出去了好一会，回来安慰说有凌晨四点的车，不会影响上班的。母亲是在街上的宾馆里找到列车时刻表的。 　　那夜，尽管有闹钟提醒，我仍然睡得不踏实，唯恐过了时间。每次醒来，母亲也都醒着。等我们起床穿衣时，她也坚持要起来送我们。我说外面冷，你多睡会吧。她却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追着我们下楼。楼下恰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她争着付了钱就站在路灯下与我们告别。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昏黄的路灯给地面洒下一层柔和的光芒。母亲没有拢齐的头发在灯下也是昏黄的，被风吹起，宛若冬天里呻吟的枯草。她一边用手拉紧灌进风的衣服下摆，一边挥手和我们说再见。当她把手挥至飘乱的发边时，我觉得母亲真的老了，就在一直想和我修复失落情感的过程中突然地老了，我还没有说出再见，就已泪流满面。 　　随着每年母亲送棉衣的执着和辛苦，随着每次送她时极目火车尽头铁轨在视觉里的合二为一，我与母亲的视线渐渐温和起来，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增多。而我的每次回家都像给她带回了荣耀一般，兴高采烈地张罗做好吃的，临走还一定要把我们的包塞满。 　　静下来的时候，我就想母亲这一辈子的艰辛和无奈，就想母亲的亲近和伟大，她的伟大不是对人类的丰功伟绩上，是表现在她对老人和子女的奉献中，她总是默默无闻地用手里的活儿把闲暇的时间占满，而把历经的酸甜苦辣都藏在了额前的道道皱纹里。 　　许多年以后，我回忆起与母亲相关的这些片断，心里就会泪流成河。 　　我与母亲的隔膜被时间的手彻底决断了，特别是弟远居美国，父亲不幸长眠之后。看着母亲用忙碌填补孤独的日子，我的心就会掀起疼痛的风暴。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岁月的苍桑也开始覆盖我的韶华。我开始领略女儿遗传我的秉性后所反馈出的信息，对母亲的理解就在孩子的成长中而日益加深。尽管我仍不能对其有亲昵的举止和行为，但晚上睡在她的旁边，听到她疲惫的酣声响起，便觉得温馨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