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父母回老家

　　大年初三，是我例行公事回老家给叔叔、姑姑们拜年的日子。一上午，我开着车，每家送点礼品，点点卯，说几句过年的话，最后赶到谁家就在谁家吃饭。这几家亲戚，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般远的，我无论在谁家吃饭，他们把饭菜做得既丰盛又隆重，都觉得我这个侄子，一年之中轻易不去他们那里一趟，把我当成贵宾似的。
前几年回老家，我还带着父母，现在不带了，只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孩子，因为父母年老了，走一趟不方便。我现在工作的小城，离老家大约100多里路，我去一趟，在这家停停，那家坐坐，就要两三个小时，那些长辈见我来了总是问，怎么不让你父母来？他们身体还好吧？老人拴在城里，不寂寞吗？记得下次让他们来啊，挺想念的。 对于乡亲或者亲戚的问候，我总是回答父母身体很好，也没什么事，不用挂念。我认为父母现在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带他们回去有些麻烦。一是上车下车不方便，就说母亲吧，拄着拐棍，从楼上走到楼下，就得半小时。二是虽说是过了年，大年初三，也还是天寒地冻，老家里比城里冷，怕折腾这一趟，他们身体受不了。从没有想过，父母是不是也还有回老家的愿望。也许是他们说过，被我说不方便，给拒绝了。也许是怕我着急，给我添麻烦，即使想去他们也不再吭声。 其实，每次回老家都是母亲在年前就催促我，让我准备好需要带的礼品。在初三这天早晨，我还没起床，父亲已经做好了早饭，母亲就颤颤巍巍地穿好了衣服，喊我吃饭，动身。我还没收拾好自己，母亲已经把给各家的东西分好类，人人平等，家家有份。看着母亲的样子，比我还心急着出门。 今天当我上下楼来回几趟，把一包包礼品放到车上，带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准备开车上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拄着拐杖倚门站着的母亲，站在母亲身后的父亲。看见了他们望着我的直勾勾的眼神，我看出了他们那留恋的眼神，那期待的眼神，那不舍的眼神。兴许是良心发现，我的心顿时软了，我的鼻头泛起一阵酸楚。我知道他们也是想去的，去故乡，去老家，他们何尝不想转回去看看啊!看看那些熟悉的街景，那里久别的亲人，掀开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我看见了他们几乎全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面容，他们变得越来越瘦小的被时光掏走了青春，理想，激情的身体。是不是我一转身，也带走了他们对故乡的牵挂？对故乡的念想？是不是他们的心思也已经跟着我飞到了百里之外的故乡？回到了他们的年轻时代？像一只家燕一样，飞到了故乡的天空，找回了自己从前的身影…… 这几年，我工作稳定了，把父母从老家接到了身边，自我感觉也算是有孝心的。但是我平常工作忙，早晨起床就去上班，早餐也在单位吃，离家远是中午不回家的理由，偶尔晚上还有些应酬。往往夜晚我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关灯睡觉了。一天天匆匆忙忙，和父母虽然同居一室，却也是很少交流。 这一刻，当我拔腿要走，我想起了父母的根都在老家里，他们在那里，虽然曾经沟沟坎坎，有过日子的沉重，生活的磨难，但老家的田野里有过他们耕耘的身影，他们无数的汗水滴落到那土地上，才换来几个孩子幸福的今天。现在是他们年岁大了，自己照顾不了自己，才跟着我来到城里。他们一定想念老家，怀念老家，思念老家，只是我平常老是以工作忙为借口，并没有带他们回去过。就是老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需要我回去，我也是磨磨蹭蹭，一直挨到十点多才出门，到家里吃一顿饭，又匆匆忙忙地返回。其实老家里，也有我的童年、少年时代，但现在我忙于工作，好像天下的事都是闲事，都没有我的工作重要一样。 我望着父母的眼神，即将下楼的我，止住了脚步，我对他们说：“爸妈，今天你们跟我一块儿回老家吧？咱都回，回老家去看看，好吧？”我看见了父母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惊喜，泛起了一片亮光。母亲点了头接着又问：“俺去会不会耽误你的事？车上好坐吗？”接着我看见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到这一刻，他们还是在为我着想，这就是中国的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孩子着想的父母！ 我拿出来父母的羽绒服，让他们戴好帽子，穿好厚衣服，准备出发。母亲有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不方便，我就把母亲一把抱起来，抱到了楼下，抱到了车里。挨着母亲的身体，立刻一股温暖传遍了我的全身，熟悉的、久违了的母亲的气息让我安静。幼年时，曾多少时光，我都是在母亲辽阔的怀抱里安全知足地度过，无忧无虑地度过，在母亲的怀抱里，我沉沉地甜美地睡去，我拥着星星一般明亮的梦想在母亲怀抱里笑出声来。乌鸦反哺，如今我抱着母亲，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欣喜和安慰。我的女儿也搀扶着父亲走下了楼，都坐到了车里。 一见我的父母都回家里来了，叔叔婶婶堂弟堂妹都高兴坏了，拉着母亲的手，问寒问暖。听说我离家多年的父母回来了，我的乡亲，我的质朴、善良、热情的乡亲，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都来到我的叔叔家，来见见我的父母。他们叙旧、聊天，感叹自己老得快，感叹孩子长得快，感叹这世界变化快。 在老家，我看见我的父母，他们脸上红光满面，连走路的脚步都变轻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好像有莫大的幸福溢于言表。 我拉着父母在村里转了一圈，那些老房子，他们都认得出来，都能说得出这是谁家谁家，碰到的老人，都忙着打招呼。在我们自己的老院里，我们停留了一会儿，就算长满了荒草，结满了蛛网，也还是留存着从前的我们熟悉的味道，每一棵长大的树上都留下过我们的身影，我们的笑声或者眼神。院子里那棵曾经枝繁叶茂的酸枣树现在也像一个老人，只剩下一身的皱褶和裂痕，母亲说：“这枣树是通人性的，院子里没有人气，没有烟火，枣树就寂寞了，就衰老了。”我的孩子却不管这些，在院子里东蹿西跑，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让她感到好奇和好玩。 那一天，虽然在老家呆的时间不长，顶多也就是五个小时，但那五个小时，父母却像是捡回了青春，像是服了兴奋剂一样，回来后好多天，依然是红光满面，依然是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家的谁谁谁，从前咋样，现在又咋样。 以后我要尽量抽时间带父母回老家转转，因为他们想去，他们愿意去。好像老家是一汪清水，父母是两根离家多年的藤，一接上老家的活水、地气，这两根老藤就活泛了，水灵了。父母又像是两条鱼，在老家的那汪水里，他们会游得自由和开心。我付出的，只是一些时间。能懂得父母的一点心思，让他们高兴一下，这也是我莫大的快乐。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4-3-11 12: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