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闻嗅夏天的气息

　　双休日的早上。阳光透过轻纱雾霭缭绕的果树林浓密的树叶，缓缓泻来，温柔亲切。初夏的宁静，还有坐在柔软“草毯”上的我和我的一位教师朋友的惬意，丝毫没有被无数的光斑在身上的游弋而受到干扰，自然，城郊的这个乡村，也就没有惊恐或慌乱的摸样。鸟叫、蝉鸣以及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犬吠，奏成一支乐曲，为营营飞舞的蝴蝶和嗡嗡盘旋的蜜蜂助兴。春去夏来，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该来的总是要来。来，是一个绝对的动词，有方向的指引。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到，夏天的过程，似风拂过我的身体表面，然后才逶迤而去。不要睁开眼睛，朋友说。 　　眼帘的闭合，使林木荫蔽下绝幽的景致，极不情愿地停住了向我视野奔扑而至的步伐，但却无法阻止小桥流水旁牛犁马拉翻动出的田园气息，与周围的芊芊绿草的芳香交错铺展后，飘逸到我鼻孔里的逶迤姿势。最先被我嗅觉捕捉到的气息，是被潮湿滋润了的清澈纯净的空气。我估计，这纯净的气息，先前是被一股热浪带起，擦着水和土地的表面，与来自于妍丽阳光背后的白云游弋的几缕轻丝交娓后，才从高空坠落，穿过我头顶这片浓密的树叶的间隙，来到我的身旁。否则，我怎么能够轻而一举就嗅到清新的味道呢。只有在夏日里，这样的气味才十分的清晰。陶然的感觉，越来越近，并且似乎是在摇曳着我的身体，一种精神渐渐被提起。这种气息，让我联想到了大海，甚至觉得就是这波浪般的摇曳，才使我的身体载负而起，象鱼一样在飘渺的“以太”海洋里，自由自在地翔泳。记忆里我曾经知遇过这样的清新气味，那就是海洋和森林的气味。它们是装在放在书架上的一个密封罐里的。我在闻嗅密封罐里的清新气息时，就已经体验到，这气息从我的鼻孔里流淌而过的同时，有凄楚的哭泣在撞击我的嗅觉——为每一次的闻嗅而减少的同类悲哀。此刻的鼻腔里，酸楚水泻一般四处流动。我的嗅觉，自然是不愿意在未来的天空下，闻到清新被赶尽杀绝后取而代之的腐败味道。 　　漫长的夏日天气，把草地晒得暖洋洋的。朋友用肢体语言暗示我卧下，于是我全身躺直，以接受大地和芊芊芳草的爱抚。婆娑的树影戏舞在我继续眯着眼睛的面颊上，嗅觉却象鸟儿一样，继续拍翅于蓝天。嗅觉的天空，一片营营。当我这样逐渐进入到夏日炽热的生活之后，来自于小草嫩茎末梢和树叶边缘的清新气味，就荡起了欢快的涟漪，把我温柔簇拥。涟漪抑或偶尔形成的旋涡，把距我周围更远处的各种花卉的芳香，全部吸引到我的身旁。花卉的气味集合列队，接受着嗅觉的检阅。白芷花的香味，象一曲激越的交响乐，振奋我的精神；天竺花的香味，似一只柔柔抚摸的手，把我的烦躁逐个驱除；甚至就连平日里极不惹人注目的马珠草、老鹳草和罗勒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在悄悄抚平我心灵的创伤，然后将自立的信心，深深召唤。我尽情吸收着生命的气息。虽然没有视觉的表面如梦一般，可是，我对芊草、野花、榆树与树上的绿叶并未忘怀。自己仿佛恰恰是通过它们来生活的，仿佛它们一个个尽是我吸收生命汁液的孔道。激越了，盎然了。我终于明白，我的灵魂，是渴望汲取到曾经也流贯于过去时代的灵魂生活，未来也将荡漾在灵魂生活里的全部气息。 　　我继续在给我带来一种至乐与狂喜的清新气味里陶然。为了使有些夸张的动作，不至于把好不容易才汇聚到我身边的美好气味，因受到过分的骚扰而惊恐地四下逃去，翔泳的姿势被彻底收敛。出于内心的虔诚与尊敬，我开始敛息轻步走在了气味的世界里，以温柔的呼吸纳吐姿势，徜徉流连。气味的世界，是自然的，原本是无所谓精神寓意的，就象夏天里的葡萄藤，仅仅只是为了把圆润丰满的葡萄支撑提起，才把自己的身躯，抽拉得长长的，缠住攀附的物体，除此再没有多余的念想一样。可是，就连这可怜的气味的唯一质朴的念想，也没有逃脱厄运的降临。人的念想，强行进入，许多清新气息栖居的地盘，也被分割或是占领。檀木的清香、蒿草的质朴以及野菊的芳馥，都被硬生生地烙上了人的念想的印记，然后在寺庙长年不息的香火燃烧中，被贪婪的欲望或是淫荡的炫耀纠缠，痛苦地在空中徘徊。因此，人类密集的地域里，富贵气有了，世俗气有了，奢侈气有了。原本的土气少了，雅气少了，浓郁的夏日清新气也少了，就连我现在置身的这种人未进入，心已沁润的乡村，也是要走上很遥远的一段路后，才能知遇了。 　　一次心领神会的知遇是不容易的，就象长期被恶浊之气淹没的人，心里的唯一企求是知遇清晰的空气一样，我对夏日里的果香、稻醇以及一切爽心润肺的自然气息，俨然已经到了乐不思蜀的境地。当周流寰宇的澄鲜气味，经手一搓便顺指缝滑落至鼻腔的时候，我暗暗吃惊了。夏日的气味，是五彩纷呈枚不胜数的。而且，这种类繁多的气味，有的时候是相互混合着涌进我的鼻腔的，有的时候，却又是你追我赶依次鱼贯扑入我的嗅觉范围的。无论它们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我都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它们是携着夏日里才特有的年华正盛、精力充沛的韵味。显然，一如人走进中年阶段那般，夏日里的气息的步调，已经没有了春天的冲动，也少了春天里的那种单纯和幼稚。夏天，是各类自然气息能够把幸福看得最清楚的季节。我再次真切闻嗅到了小草的清香，它是一阵阵飘逸而来的，似潮水涌动。通往心灵的那扇门，被一次次敲响，终于，灵魂把门打开了！心灵同宇宙瞬间连成了一片。其实，心灵与宇宙的天幕，原本就是连成一片的，没有区别，仅是因了人的因素，过分依赖视觉的功效，才使宇宙借由嗅觉展示自己本来面目的作用，在人的漠视中，轻易地消失了。 　　盲人并非是不能“看见”世界的，而视觉正常的人，也并非就能看见全部的世界。我是在陶醉于闻嗅夏天的气息里，才逐渐获得了这样的印象。伙计，咱俩该回家了。声音将我从陶然里拽出来，我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忽然，我明白了身边的这位朋友，为什么在现实生活里，总是那样的乐观、自信、从容。你终于有了我是怎样认识自然的体会？朋友问我。是的，我肯定地回答。顷刻，我对这位朋友有了亲切的感觉，如同闻嗅夏天的气息。 　　顺便说一下，我的这位朋友，是教盲文的老师，而且，他也是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