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一）

　　童年那时是很清苦的，却是在馋着那些好吃的食物里快乐长大的。
　　一）打炒米了
　　“砰”一声巨响传来，知道村里来了打炒米的。连忙寻着声音跑去，看见打炒米的师傅黑黑的脸，坐在那里，一手牵拉风箱鼓风，一手握着手柄转动起来。炉子里的火旺旺的，上面横放着一个圆滚滚的葫芦状膨肚，那就是打炒米机，在师傅的摇动下不停地转动，一身乌黑，我们管它叫“乌鸡娘”。“一只乌鸡娘，火里乘风凉。吃进一点点，撒出满天飞。”是我们小伙伴经常起哄唱的儿歌，表达着我们对打炒米的喜爱。
　　回到家缠着父母给一角五分钱，用脸盆装好一斤米，拿好一个干净的装米袋子就和小哥哥一起兴冲冲地去打炒米了。一到那里，已经有很多小伙伴都来打炒米了，装好米的脸盆一个一个放在地上排着队，伙伴们就围着看打炒米了。师傅看看摇动柄上的表，到时间了，就会对大伙儿大声说一声：“要响炮了！”我们这些小伙伴就赶紧离远一点，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盯着师傅看。只见师傅住了火，将炒米机从火炉上横转放下地来，用铁管将“乌鸡娘”的大肚子敲打几下，然后，脚踏着炒米机的尾端，把炒米机对着张开大口的网兜，用力一拉，“砰”的一声巨响，浓浓的白烟也随之弥漫开来。这家打炒米的小伙伴必定是第一个来到白烟里，把准备好的袋子从师傅的网兜里倒出炒米。这时白烟也散去了，一粒粒热腾腾而松脆的炒米馋死我们了。那个小伙伴会忍不住地抓起一把炒米就往口里送，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几个和这家小伙伴熟识的或者是亲的也会跑到面前，讨要炒米吃，为的就是一个嘴馋，为的就是一个尝个先，小主人家也会慷慨地打开袋子叫他们抓。一股股炒米的香味从他们的嘴边流出来，急得其他的小伙伴盼着赶紧轮到自己家打炒米。
　　师傅重又竖着放好炒米机，打开盖子，将米和一包糖精倒入腹腔内盖好，扣紧盖子，再横架在炉子上，又一手牵拉风箱鼓风，一手握着手柄转动起来，开始了下一家的打炒米来。
　　一炮一炮响过，一次又一次的炒米的香味过后，终于轮到我家打炒米了。来到师傅身边看着师傅把脸盆里的米倒入炒米机内，小哥哥还在一旁说：“师傅，多放点糖精。”师傅笑着说：“小孩子，放多了糖精会好苦的。”师傅弄好后，不紧不慢地摇着，我们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终于听到师傅说要响炮了，我们高兴地捂着耳朵看着。在一阵白烟里，我拿着袋子牵开口，小哥哥从网兜里抖出炒米倒入我牵开口的袋子里。一粒粒炒米白白胖胖的，散发着香味和甜味馋得我们嘴里不断冒着口水，舌尖一动一动的。待网兜里的炒米全部抖出了，我们抓起一把炒米往嘴里送，嘴里的口水，瞬间与炒米结合，在舌尖和牙齿的伴舞下，香味和美味直往心里送。给了师傅打炒米的钱后，我们一路小跑来到家里。炒米还冒着热气，一家人你一把我一把抓着吃着，那炒米的香味散满了一个屋子。我和小哥哥还会各自找来一个小袋子，装满一袋子炒米，留着第二天到学校吃。在学校里，我炫耀地吃着炒米。有同学过来问：“你村里来了打炒米的？什么时候会到我们村里打炒米呢？”我说：“是的，可能明天就会去你们村了。你吃炒米吗？”那同学高兴地抓起一把炒米吃起来。一下子引得一些要好的同学过来讨要炒米吃了，一小袋炒米你一把我一把不一会儿就抓空了，我们一起高兴地吃着，唇齿间留着炒米的香味，脸上漾起快乐的笑容。
　　家里如果有玉米或者是米粉条，打炒米时，会抓上一把放进米里一起打，如果贪心放多了，师傅会在倒入炒米机内时留出一些来，说：“多了，会炸不开的，还会不安全。”我们只能听从师傅的，不能太贪心。待打出炒米时，玉米粒膨胀得如一朵花似的，在白胖的炒米间格外显眼，抓来吃时分外香甜。打出的米粉条粗粗的，也有一股香甜，却不及玉米的味道。变着花样打出的炒米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美味和享受。
　　打炒米有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小伙伴高兴地拿着装好米的脸盆排队时，由于太兴奋了，一些小伙伴挤来挤去的，有小伙伴没有端稳脸盆或者是看师傅打炒米去了，脸盆一下子来个盆仰米翻。这下就要吓住一些小朋友了，那打翻脸盆的小伙伴会哭起来，哭声把那家大人引过来了，在教训自己孩子同时，把那些洒落地上的米粒扒拢，连同一些土块沙子一起装进脸盆，拿回家给鸡吃了。这时那小伙伴灰溜溜的，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也不再敢提打炒米的事了。家境宽裕的或者开明的父母会叫自己小孩重又从家里量好米来，再次叮嘱不能打掉米了。那小孩子一下子从雨天到晴天，高兴地小心地排队打起炒米来。家境贫穷的或者严厉的父母就不再让自己小孩打炒米了，那小伙伴非常自责地帮父母装好洒落的米后，回到家里，只有眼巴巴看着别人吃炒米了。
　　打炒米打头炮是免费的。师傅一来到村里，架好炉子生起火来，有几个小伙伴发现了围着过来，向家里讨要钱打炒米了。有的父母会对自己小孩说：“都没有打呢。”有点不愿打或者跟着别人家后面打的意思。有的父母认为头炮炒米不香甜的，要等着别人家打了炒米再打。打炒米的师傅是懂得这些的，他对小孩子说：“打第一炮炒米不要钱。”有家境穷点的又拗不过小孩吵的，就打起头炮炒米来。随着“砰”的一声响，仿佛是做了广告一样，一下子来了许多小孩子打炒米了。这或许是打炒米师傅的职业精明吧。当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大人们和小孩子发现头炮炒米并不是说的那样不香甜的，也是很好吃的，就会争着打头炮炒米了，免费打到了炒米，一家人是特别高兴的，特别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打炒米师傅也是高兴的，只是憨憨的一笑，不紧不慢地摇着手柄。
　　村里一个月会来上一次打炒米的，到了下半年仿佛会来得勤一些。在一声声“砰”的响声里，在一阵阵白烟里，在炒米的香味里，我的童年在期待而快乐里走过。
　　二）磨粉子了
　　腊月，在物质匮乏和贫穷的童年，家家是不会像现在一样腌制一些腊肉腊香肠腊鱼挂在门口晾晒的，而磨粉子做成的团子和圆子则成了我们小孩子最期盼的美食了。
　　快过年了，母亲必定要赶在立春之前，用冬水把十来斤糯米浸泡一个晚上，据母亲说用冬水浸泡的糯米磨出的粉子可以一直留得，年头吃到年尾，而立春之后用春水浸泡磨出的粉子就留不得很久，开春了粉子上就会生出一层霉毛来。磨粉子那天可谓是大工程了，头几天就约好了的石磨，父亲和母亲一早就会从人家屋里抬到家里来，用清水把磨里里外外洗干净。磨粉子要在家里的堂屋里进行，把两根粗壮的木头架在一个大木盆上，木头上就放石磨了。石磨由两个圆石做成，是平面的两层，两层的接合处都有纹理，有螺丝样的铁块把两层自然衔接在一起，上层磨面有一个合适大小的孔，供添加糯米进去磨制，上层磨旁还有一个柄，供推动上层磨转动磨粉子，大多时候有拢担来帮助推动石磨转动。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磨粉子了，母亲往石磨孔里一瓢一瓢添加浸泡后的糯米和一点水，父亲则驾着着拢担转动磨子，我们小孩子在旁边兴奋地看着。随着石磨的转动，在石磨两层结合处流出白色的粉末液体，流入底下的大木盆里。大约一两个小时后，一桶糯米就在父母的辛苦下磨好了，大木盆里装了一大盆液体粉子，透露着一股淡淡的米香。母亲用准备好的白布袋子把磨出的液体粉子装好绑紧，先用手挤压里面的水，然后放在架好的木棍上，让里面的水分溢出。
　　到了下午，母亲打开袋子一看，糯米粉子水分溢出，一团一团地在一起。母亲拿来一个大瓷碗从里面抓出一大碗粉子，要给我们做糯米圆子吃了。临近晚上，家家都亮着灯了，母亲在大灶里烧开一锅水，水在拼命地沸腾时，母亲迅速地把糯米粉子用手搓成一个个圆子放入锅里，忙不过来时，母亲会叫上姐姐一起帮搓圆子。不一会儿，圆子搓好了，一个个落入滚烫的水里，潜入水下，母亲盖上锅盖，又到灶下烧火了。锅里热气腾腾时，母亲住火到灶上揭开锅盖，我们连忙跑来看，锅里的圆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从水里出来露着脑袋，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母亲拿来个大瓷碗，用锅铲把圆子捞起，放入大瓷碗里，圆子聚在碗里，挤挤挨挨的，冒着热气，放入一点白糖，母亲就招呼我们吃圆子了。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夹圆子吃，轻轻咬一口圆子，糯糯的，甜甜的，好吃极了。想大口吃下一个圆子时，圆子里面的热气烫着舌头，连忙吐出放入碗里，一点一点品尝了。吃上一碗圆子，饱饱的，就当是晚饭了。父母却连煮圆子的水也一起喝了。这算是磨粉子尝个先了，以后要吃时要到过年才有吃的。
　　到过年时，母亲用大锅烧萝卜红烧肉时，会在盖上锅盖焖煮红烧肉的锅边整齐地贴上一圈团子，做团子就是用糯米粉子揉搓轻拍成圆圆的饼状。炒了红烧肉的锅有一层油，（那时候的猪肉肥膘很厚，油很多。）团子就靠着这层红烧肉的油得到滋润而不粘锅。焖煮红烧肉的香气飘出，浸在团子里，团子在肉的香气和蒸汽里，靠着锅边的热量慢慢在煎熟。待红烧肉熟了时，团子也就熟了。母亲先装起一个个团子放进盘子里，端到年夜饭的桌子上。在吃年夜饭时，团子是大家竞相吃的，夹起一个团子，一股肉的香味首先扑入鼻子，咬上一口，糯糯里有股韧劲，淡淡的米香和浓浓的肉香夹在一起挑逗着舌尖，一大盘团子不一会儿就所剩无几了。童年特别盼过年，过年会吃到这种特有的肉香团子。
　　天气晴好，磨的粉子又很多时，母亲会把这些湿粉子用手抓成一坨一坨的放在竹匾里，拿到太阳下晒。几个太阳的晾晒下，粉子干了，装入布袋子里就更易保存了。在寒冷的日子里，外面下着雪，母亲在家闲着，我们会缠着母亲做油饼吃，母亲大多会答应的，我们高兴地蹦来跳去。母亲把干粉子浸湿，揉捏，把锅烧热，倒入一些油，取一点粉子搓成球形再轻拍成饼状，放入热油锅里，滋滋声里油与饼状粉子热烈相拥，白色变成金黄色，待一面熟时再翻一面煎。两面都煎至金黄，鼓起一个泡时就赶紧夹起放进盘子里。不多一会儿，一盘子油饼母亲就煎好了，金黄金黄，鼓鼓的，夹起一个咬一口，外酥内软，香甜无比。我和哥哥姐姐比赛似的吃着，一盘子油饼母亲倒没有吃一个，全部被我们吃掉了。我抹抹嘴巴，拍拍肚皮，对母亲说：“油饼太好吃了，我都吃饱了，下次还做油饼吃。”母亲高兴地笑了笑。
　　到过清明节时，家里还会磨粉子，只是磨的没有过年时候多。糯米掺和粳米，一定会放一些芥菜叶子进去一起磨，磨出的粉子绿绿的，有着芥菜的清香。这样的粉子是做芥菜团子的。煎出的芥菜团子深绿色，咬上一口，很有韧劲，又透出一股清香，是我们童年爱吃的零食。
　　糯米粉子做出的圆子团子和油饼喂饱着我饥渴的童年，并给了美味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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