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影子

自己的影子
　　　　　　　　　　　　　　　　　　　　　　　
武志强
　　我现在还不能决定自己要写什么，所以只能先看着自己的影子沉思着。在经历了一番与生活的搏斗之后，很大程度上是在与我的幻想搏斗，我现在才明白它是幻想，而不单单是梦想，因为一般的梦想总是有实现的可能的，而现在我明白我的梦想是没有实现可能的，它确实是幻想，在经历了一番与幻想的搏斗之后，我终于明白我只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人内心失败的样子，看起来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以这是一个非正常人的失败，因为只有不正常的人才这样幻想。我并不能够超越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我感觉的全部告诉我这就是我自己。我已经成为自己的影子，而我全部的真实就在这影子里，就像人们不是通过一棵树去认识它的影子，而是通过影子来认识这棵树，认识它的落叶。我走在这落叶之下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树的全部存在。一般的当我在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我不是在回忆过去而是在回忆过去了的时间，是时间的影子拖曳着我，把我指向过去。说到成功与失败，那似乎就是一个人的全部，其实远非如此，这里的间隙很大，去需要很多内容去填满的，这样完成之后才能看到一个人的丰富。

　　树叶沙沙，那是在发出时间的声音，过去的时间还停留在这里，留存在一切的生长上，树叶的影子在感受生长的全部，一棵树全部的存在似乎就都交给了这些树叶的影子，由它们来回答。我也看到自己的影子，留在地上的影子，影子的感觉和思想构成对我的一种俯瞰，仿佛不是我生长了它，而是它生长了我，它成了我的母体，就像一切的过去一样，是有了过去才有现在的。

　　但是当我在感受一片树叶的时候，我同时也在感受它的影子，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在我最深的感受里会变成幻觉，仿佛它来自我的记忆，是我自己的影子，在与我形成一种对抗。我们彼此感受着对方，在树叶的眼里我也是它的一个幻觉，所谓的存在并不像人们一般以为的那样真实，真实的只是一个外壳，一个想象，而包含在里面的内容并不确定，也未必可靠。但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哪怕是对自己影子的感觉，因为那至少是眼睛能够看见的，我同时相信影子是有温度，因为在我感觉它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温度，这样的温度一直在我的思维里传递着。

　　现在，我也不能确证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因为过去太长也太远，记忆是模糊的，印象是斑驳的，自身感觉都是破裂的，那是在时间中裂帛一般的撕裂，在无声无息中的变迁。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相同的记忆，差别总是有的，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差别和偏移，我至今都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我，完全的我。我是只能这样破裂着存在的，我看不到我的原样和本身。

　　虽然我自己就站在自己面前，我的影子在看着我，它看到我的比我看到它的要多。我相信一切沉默的东西都内涵丰富，不是像一般人们以为的那样简单、贫乏，令我为之心动的是我的存在，那些活生生的景象已经消失，现在只是影子一般沉默。正像时间都交给了那些树叶而不是交给一棵树，树叶的影子侵蚀着我的想象力，时间的状貌展现在那里，一切的过去都化为无声。微风摇动那些树叶的影子，这是来自天空的安慰，因为生长是需要安慰的，一切受伤的心灵都需要安慰。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记忆中的一切都已经安静下来，虽然我已经无法想象原初的模样，也不能确定所谓的实际何为实际，但存在本身告诉我还是有过那些经历，我就是那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身上的伤疤还能提醒一些记忆，那些模糊的印象偶尔也会闪现清晰的一幕。

　　眼前的树叶是很清晰的，当它在与树枝搏斗了一番后，终于就飘落了，成为了一片落叶，金色的落叶总是可爱的，生长的结束意味着成熟，意味着完成，过多的留恋就已经没有必要。该离开的时候就要离开，落叶的影子回归大地，大地的厚实让每一片落叶都安然入梦。我自己也能是一片落叶，在感受人世的苦乐得失之后回归大地，把记忆的书写交予大地之手。

　　在一种混杂的感伤里我看见自己在飘落，在回归大地，但是很快我就转为快乐，因为在飘落的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飘落是快乐的，是值得欢快歌唱的，而不值得让愁绪充塞胸中。在天空中放飞自己的心情，影子般的轻盈飘逸，摆脱自身的重负，在结束的时候就选择义无反顾的离开。这个时候我是清醒的，清醒会带给人一种明晰的感觉，仿佛生命的每一个脉络都可以通透，有过的时间轻盈欲飞，并且已经飞起来了。

　　一阵轻轻的风，带来凉爽，当我在树下徘徊的时候，心情一点都不沉重，而是轻盈欢快的，捡拾每一片落叶都是一个快乐的举动，快乐使我忘记了一切。蓝天上是一颗金光闪闪的太阳，徐徐落下的树叶带给我一种金色时间在回归的感觉，远处的田野一望无际，有多少希望在那里生长、扎根、结果。

　　我并不希望自己拥有很多，心情里只要有一片落叶就够了，在地上只要有我的一个影子就够了，我因此就能感受到一片巨大的寂静，那寂静从田野上弥漫而来，多么的轻柔。一切负重的心都可以在此时放下，一切的痛苦都可以在此刻遗忘，一切的悲伤都会静静消溶，一切的忧郁都能够化为一片晴天。我的影子也是快乐的影子，它在地上舞蹈，在瞬息间舞蹈，在永恒的时间里舞蹈。

　　在一棵树生长的过程中，树的精神已经传递给树叶，而落叶又把树的精神带回到大地上，大地因为果实而富足，也因为落叶而丰富，飘落本身也是一种充实，正像虚空一样是盈满的。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应该感受更多，在我们以为虚无的过去里却真切的生长了我们。回忆有时并不可靠，距离会让我们视生若梦。心脏的跳动并不代表时间，它只是在此时跳动。我相信树叶记忆了一棵完整的树，而追溯这样的记忆往往要复杂的多，如何去描摹树的形象只有树叶自己知道。

　　如今我的影子能够回答我的一切，虽然它什么都不说。其实它说了，一直在表达，只是你听不见。作为一个灵魂的拥有者，我的影子让我沉思，我可以把自己的虚妄和内心的迷茫交给它，转而全神贯注于影子的感觉。我相信我只能在感觉中存在，除了感觉没有任何其它的现实。一片树叶从我眼前飘落，我以本能捕捉它的影子，它在我眼里是完美的，像太阳一样完美。 　　轻柔的微风抚慰着我，抚慰着我过往的岁月，抚慰着我的今天，静静的大地，静静的群山，静静的田野，静静的树，静静的落叶，静静的我。一切都是静静的，如同进入了一种静静的甜蜜的梦乡。我把思索当梦想，一切都是切近而熟悉的，在欣赏落叶欣赏自己影子的同时，耳边缓缓唱起一支模糊不定的曲子，那是唱给自己的歌。我享受着微风，享受着灵魂赐予我的歌声，感觉远去的一切都在回归自身，而白天的幸福在宁静的降临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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