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 　　（一）寝室
　　午夜，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你睁大了双眼，颤栗的身体满是汗水，寝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四位室友均匀的呼吸声，你不禁摸了摸床下的刀。还好，刀还在。
　　于是你坐起来，将汗津津的头靠在墙上，透过惨白的窗帘望见幽暗的星光，深深吐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想平静狂乱的心跳。
　　然而当你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痛苦的往事潮水般将你吞没。他们轻蔑的眼神，怀疑的目光，长久的误会......在你日益自卑的灵魂划下刻骨的痛，铭心的恨。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伤痛连绵不绝，任凭魂魄在那里嘶喊。
　　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深夜独自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然而，那份算了又算的逃亡路线业已完成。
　　你想象自己是一名刀客，一名等待出手的刀客。
　　刀，在凄冷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二）车站
　　亡命之旅往往是麻木的，唯有求生的本能使你马不停蹄。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追捕令雪花般飞扬，你的头像被人议论，被人踩在脚下，像牛皮癣一样出现于各地，随时都会勾起那令人窒息的回忆。 　（三）医院
　　这是一所偏僻的医院，连日的疲劳与风寒，你病了。经过妇产科时，一声似曾相识的尖叫将你的思维带到了那个手起刀落的黄昏。一个即将分娩的孕妇的尖叫在寂静的走廊上分外惨烈，而你的眼前早已是血色弥漫，你还清楚的记得你当时回头的一刹那，发现已落下一身的太阳血......思绪停留在那个时刻，双脚禁不住随着护士的推车而去，怅立在产室的外面。出事那天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么悲惨的叫声，那么殷红的鲜血，那时生命之终前的绝唱，所绽放的最艳丽的花朵......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的叫声嘎然而止。
　　“她死了。”你暗自断定，身旁她的丈夫疯一般地冲向门，不停的敲着，叫喊着“医生，医生”。你唇边的冷笑还未褪去，一声婴孩的啼哭夺取了你眼中的冷漠，你暗灰色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脸色蜡黄的母亲身边依偎着啼哭着的孩子，丈夫冲到她面前，沙哑着喉咙说：＂我以为你......＂那为母亲双眼闪着欣喜的光，微微一笑，苍白的嘴唇嗫嚅着：“为了孩子，我要活下去的。”
　　这句话好似惊雷炸在你耳边，使你触电般浑身一颤，飞也似的狂奔而去。你使劲甩了甩头，想忘却刚才的一切，但那话语无休止地在你耳边铮然作响，你开始想象母亲生你时的痛苦与坚定，你开始想象那四位母亲也曾有过的钻心的痛，你发现母亲们用鲜血换取了你们的生命，你却用鲜血毁灭自己......
　　可以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的声音，你拼命克制着，然而抑制不住的呜咽却冲破了你死死捂紧嘴的手...... 　　（四）人才市场
　　怀揣着四张身份证和学生证，你溜进一所人才交流中心避雨。
　　人很多，那些求职谋生的人大多是初高中学历。你的目光被一家公司的诱人条件所吸引，连日的赶路让你神形憔悴，没有人认得出你。招聘人温和地问：”小伙子，哪儿毕业的？“你晃了晃学生证，旋即马上塞进了口袋，那人眼中一亮，立刻殷勤地询问起来。一时间，周围的目光都投向了他，有佩服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长这么大，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场景，你的脸一下子红了，支吾着，摇摇手，转身融入了人群。
　　傍晚，你坐在石凳上，脸上的红晕依旧，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你摸摸胸口，那里的跳动异常有力，手却不经意间触到了印有四张笑靥的证件，你幽幽叹了一口气。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其实你早就听到过这句话，如今你却感受了它的切肤般的痛。悔恨，那曾经被遗弃的泪，现在却满满地，满满地填满了你空洞的眼。 　　（五）佛山
　　你本不信佛，刀客的神就是自己。这一次，既然来到那座以佛山著称的城市，那就不妨走一趟。你随着人流这个巨大屏障，步行到了山的顶端，默默地看着人们点香，供神。低头一望，蚂蚁般的人群还在向上走着。你仔细地观察着他们，其中有农人，渔夫，妇人......一群群一代代的人就这样怀着执著而来，带着满足归去，你叹息：他们会有过怎样的感动与醒悟？又是什么样的偈语支撑起他们整整一生的悲欢离愁?......你硬冷的心无声地柔润起来，绽出一朵不设防的小花。
　　（六）尾声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你恍惚记起你忘了把逃亡路线销毁。罢了，其实法律的制裁，道德的谴责，苦涩的悔过，这些，早已错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就算世间值得留恋的东西再多，天地间你也无所逃遁。逃亡的日子里，无数次在梦中重返故乡，枯坐门外看母亲生火做饭；现实的你，早已没有勇气登高远望，面朝家乡。你想你早已不是一个刀客了，刀客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而你看到那位医院里的母亲时，却禁不住动了情，乱了心，那时的你已不是以前的你了。在交错的思绪里，你在岸边顺风独步，看那些花期的艳美短暂如人生的悲欢起伏，警笛在风中渐行渐进，你却做不到无欲无求。
　　上警车的最后一刻，早樱的零落仿佛你追不回的韶华旧岁，远处的钟声悠悠回旋，你终于领悟：乐土不在那眼望不到的天角，而是在方寸之间......
　　　　　　　　　　　　　　　 —谨以此文献给尚在挣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