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一种疼，与爱有关

　
　　　　　　　　　　　有一种疼与爱有关 　　　　　　　　　　　　　　－－若荷 　　正是春天，单位实行竞争上岗，结果出来，三个同事被调入基层工作，三人的工作集我一身，每天是说不出的累，心累、体累。同事们大都这样。尽管很累，却没有人“怨言”。那几天人们都不太爱讲话，欢笑更少。岗位之争，使同事之间加深了隔阂，有几个还反目了。 　　在那些日子里，天气也格外的不好，如我的心情，如我夜晚的梦境，阴沉的，时有小雨加雪。泥泞的马路上，不合时令地撑起了厚厚的伞。是早春二月。只有我，倔强地直面它们，出出进进，空手道般，甘愿让雨雪把心情淋湿，好象只有那样，才能把身心的疲惫一下冲走。 　　说不出的累，还因为病，心肌炎，这病已经得了十几年了。
　　当初得这病的时候，主治医生有个我可能活不到四十岁的预言，因为他的那个预言，我出院后再也不想踏进医院半步，闻到来苏水的气味，便条件反射地头痛、紧张。但现在看来，是他预言错了，或者是暂时错了。十几年来，我很少吃药，身体也渐结实，只要最近几年不死，我还是能再活些年的，或者五十岁，或者六十岁，因为我已经快四十了，尽管心跳还是那么不规律。Ｘ年的八月，就是我四十岁的生日了，虽然我不能确切地知道，哪年的八月的一天，我的生命，是不是就突然地穷途末路，嘎然而止。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工作着，将近两个多月。四月的某一天，突然的浑身就痛疼起来，然后是上医院，一天去好几次，找最熟悉的大夫。都说，虽然痛，病却不是大病，是累的。说实话，我不怕病，我怕疼。 　　我从还没有出生，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疼，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产科医生不得不动用了产钳，在我的头上留下一个深深的伤痕。就这样，我从胎儿时期一种尚无知觉的疼里醒来，从此对这个字眼有了切肤的感受。听母亲说，那一天，值班的女医生，是一边哭，一边为我母亲接生的。她的家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小时候，每当听到母亲感恩似地提起，我便想着那个女医生当时的模样，很是敬佩，虽然我从未有见过她。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她还能够坚守工作岗位，可以说，没有她，就不会有我的生命，有我的呼吸和思想，所有的权益与竞争都与我无关，更不会计较什么名利和金钱。 　　令人想不到的是，二十年后我女儿出生的那一晚，正好又赶上那个女医生值班。她从我的脸上一下捕捉到了酷似我父亲的眉貌，她很惊讶，她说，如不是你父亲坚持，你哪会活到现在？！随即她“唉”了一声，开始讲起二十年前的事情。那年，她大儿子五岁，得了败血症，住在医院的另一个病室，家里的人都不在家，她把孩子一个人扔在病房就值班来了，那时候，整个妇产科只有两个人值班，她便是其中的一个。 　　当时的妇产科与儿科各为一院，前后两个院子隔得并不远，她却不能陪在儿子身边。因此她伤心地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抚摸着母腹中的我：“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她流着泪问我父母。我父亲试探着，“能不能全保了？” 　　其实我从我父亲那里知道，当年他也不是那么决然而然，如果非要只保一个，父亲很可能就把我放弃了。如果那样，我也就没有现在的疼痛了，真正的情形，“再生不下来，就得用产钳夹碎，然后处理干净”，这是女医生当时告诉我父亲的后果。此时我的母亲，已经几度休克。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女医生再没有理会我父亲，也不再流泪，虽然还抽咽着。她发狠似地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排除一切不利我生存的突然因素，不放过让我生存的机会，她想的还是怎么去保大人和孩子。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我母亲的情况变化，警惕着我的一举一动。最终，迎来的是胜利的曙光——母女平安！ 　　她说，当时，她虽然是那样问了，可决没有那么想。 　　她说这样做不为别的，是将心比心，是想起了她可爱的儿子，是因为她也是一位母亲。 　　那是她的长子，在她为我母亲接生的时刻，她的儿子正因得败血症而住院好几天了。在另一个病房里，另一些医生正紧张地围在她儿子的身边抢救着。令她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她的儿子亦转危为安，脱离生命危险。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儿子已经脱离危险，早已止了流泪，全然忘记了儿子生病一般，举起刚刚出生的我，兴奋地裹在早已备好的襁褓里，欢天喜地的抱给我父亲母亲看：“这女儿，足有八斤半，八斤半哦！” 　　上帝就这么微笑着走到了我的面前，天使就这么轻轻地托起了我的生命！ 　　女医生是那家医院的妇科专家，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子，不知道治愈了多少妇女的疑难杂症，技术过硬，大家也相信她。她姓庄，我叫她庄阿姨，我女儿叫她庄奶奶。因为她，我对天底下白衣天使这一职业崇拜的五体投地，并深深地敬爱着。非典时期，我没有放过一次电视上记者对那些医护人员的现场采访播报，每次都感动的泪水涟涟。我女儿出生的时候，她还没有退休，前些年退休后，又让单位里返聘了回去。其实就是不返聘，她也不会得闲，有好多病人或生孩子的妇女还是慕名找她帮忙，院里遇到疑难杂症也还是要找她出谋划策。 　　在她返聘后，我曾去找她看过一次病，那一次是因累加气，急火攻心使我得了一种怪病，整整两个月淋漓不尽，去她那里求治后，几付中药就对付得干干净净了。那一年，我看到她时，她头发都花白了，却依然坐在产科的办公桌前。抬头看到我，也还是一下能认出来，并指出我身上带有的我父亲的某些特征，走路、坐姿、还有说话的声音，高挺的鼻梁…… 　　她慈祥地笑了。 　　一九九八年，七十多岁的她正式回家，有空就上老年大学里给老年人讲养生课；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坐在灯下著书立说。 　　经历了生命里太多的伤痛，也曾想过不再坚持，想过放弃，一切，哪怕是生命。曾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因爱而疼的时候，有朋友就说，你应该感到幸福，毕竟是有过难忘时候。所以，疼也是一种幸福！他给我讲起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三十岁上，她患了骨癌，疼痛难忍的时候，便求丈夫在她身上实行安乐死。然而丈夫听后，心里的疼痛彻底腾涌上来，难过伤心得无以复加，她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却不让她丈夫觉察，骨头疼的睡不着的时候，她起身给孩子做小衣裳，她想，等哪一天自己逝去了，可母爱的温暖还在。 　　她是疼痛而死的，在巨大的疼痛里，她一直以笑面对她的丈夫，因为她太爱他，她要用生命去爱到最后。她去世后，她的丈夫整理她的遗物，从她的日记里看到写有这么一句话：“……身体上的病痛并不可怕，在我的生命里，有一种疼才是让我抵挡不能的，那就是爱！” 　　三十岁，生命不老，就这么悄然陨落了，像岁月枝头上落下的一粒花朵。逝去的身躯早已没有了知觉，可是，心灵里那份依依不舍，却是永远地留下了，那里面，包含了对亲人的几多心疼，几多爱恋，几多对美好人世间无休无止的牵挂。

　　那一刻，我幡然省悟，是的，有一种疼，是因为爱，父母的爱，爱人的爱！还有一种疼，也是因为爱，大爱，就像我母亲经年记在心头的产科医生，正是她对生命的爱和不舍，才使我得以艰难生存下来，长大、成人、为人妻、为人母，拥有了虽然曲折但不失快乐的人生。也因了这种博大的爱，我才能够忍受自己身体的伤痛，在亲人期待目光里，在岁月的风雨里从容而行，无怨无悔。 　　疼并爱着！有爱，便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