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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骆村翻岭去上官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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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骆村翻岭去上官

                                                                                                                                  曲曲/文

那个秋天里,我数不清多少次经过骆村,翻越山岭,去上官。闭上眼睛回忆,秋老虎淫威不散的白花花的日头,日头照着的土路,土路边的杂草,及偶尔遇到的匆匆行人,造纸厂以及厂边稻田上的草垛和割剩下的湿漉漉的稻茬,叼着快抽完的仅剩的烟蒂不肯扔的外乡打工者,还有他们脸上木讷的、缺乏表情的眼睛。然后是蝉鸣声,鸟叫声,溪水声,路上虫子的恼人的嗡嗡声,还有大片的浓荫及山谷风带来的凉爽感。还有由热夏过渡而来的初秋的植物逐渐衰败的气息。

我有时坐车去,常常是坐车。也有时候自己骑踏板摩托,只是偶尔,那是我姐的踏板摩托。好像还有一次是坐车到骆村站后,再徒步行走去的。

坐车去极不方便,且有时我大包小包拎着行李。若时间凑不好,常常需要等车,一等往往大半日时光就如此消磨掉。在等待的时光里,我的唯一乐趣就是东张西望,想方设法看一看我没有看到过的事物。不过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所以会很无聊。我坐的是乡间民营中巴客车,客车上空气混浊,各种气味混杂,各种声音混杂,人货混杂。车窗都开着一半,蓝色的遮阳的布帘子也叠在一起。只看得到驾驶员头顶有一只悬挂式小电扇在拉胡琴般运作着,其它空调出气口全无冷风。司机时而娴熟敲动档位杆,时而拿起一只如热水壶般大小的茶瓶喝水。透过水瓶的外壁,可以看得清楚里面的大张茶叶在浅褐色茶水中翻滚着。各个座位的坐凳上套着已经不那么白的白色的全棉贡缎布,有蓝色的广告字印着“富阳**门诊部男科”,还有车厢里的烟味,劣质的香水味,汗臭味,大声接电话的声音,被迫听到的聊天声,说荤段子的声音。

车窗外则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快速向后倒退的世界,仿佛你一不小心就会错过的世界。我喜欢把头侧过去,向外张望。一幢幢的楼房,一棵棵的树,一座又一座的桥,然后是弯弯曲曲的土路,以及土路后面扬起的灰尘……都在向后倒退。在土路九曲十八弯后,有一处地势特别宽阔,似水边的一处旷野上,有一大片的芒花。我坐在车上,沿路的芒花也可以看好一会儿,果真是一大片。这片芒花我不必担心会错过。它以翻转生命的姿态,仿佛在迎接着我的到来。因这片芒花,这一路展开的,便是美丽风景,其余的,似乎均可忽略不计。我有时候傻傻想,若是时间就此停住,在此处停住,亦即美好。

骑踏板摩托过觃口三岔口,左转向骆村方向再翻岭,可达上官乡。踏板摩托的自由便捷,让我充分体验到在山间路上驱驰的快乐。当我骑行到那一大片芒花的地方,常常停下来驻足片刻。我想象着,如若自己是一个摄影师,手中拿一个单反,把这片芒花的美记录下来,岂不妙哉。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我当时想,我以后或许会带着一个她,一起来欣赏这片芒花。里尔克说,写下就是永恒。我觉得,用镜头拍下的一瞬间,也是永恒。

印象中,曾有一回翻岭从骆村去上官,是步行去的。徒步虽说吃力,与我却也另有一番趣味。步行的好处是要走就走,要停就停。步行最无羁绊,也最自由。那一截山路高低起伏,路两旁稻田溪水,村庄屋舍,和我自己老家颇有几分相似,甚感亲切。我沿路走着,边走边看,边走边玩。迎面走来野外玩耍归家的孩子,他们手中或拿着一只螃蟹,或拎着一只水桶,水桶里还盛有细小的泥鳅黄鳝几尾。他们那粘满泥渍的裤管和脸上纯真的笑容,让我也仿佛回到自己小时候放学回家的时光,也是这般样子。偶遇一只昆虫,一朵野花,我都会停下来驻足观赏许久。所以大哲梭罗曾说:我已经明白,最快的旅行是步行。

刚刚毕业的我,初入职场,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盼望,一次又一次走过骆村弯曲狭长的山路,去往上官。当我置身于骆村的山路上,感觉这个村子隐藏在这一片狭长的山谷之中,显得特别宁静。那时候我老家与上官之间正在建设一条隧道,尚未建成的隧道。因而我需要兜一个大圈子,翻大黄岭,过虹赤,往觃口去骆村,再翻岭去上官。等待我的是一帮稚气未脱的孩童。我去上官中心小学教书。那里是一个盛产羽毛球拍的地方,有许多外来民工子弟。他们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有的已经在这里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了。我和同我一起搭班的老师在那个学期结束后,去每位学生家里作过一次家访。从家访中我我了解到,我教的这些孩童中,有许多就是在浙江这里出生。他们跟着父母辗转在浙江各处打工生活,最后在上官落脚,和这里的孩童一起上学,他们甚而不怎么会讲父辈们的方言(但能听懂),只会说普通话。他们大多来自四川、重庆或江西的乡下。当我问及老家的土地是否有人耕种时,他们说,在老家耕种不如外出打工,所以越来越多的田园荒芜了,留在老家的老人们只耕种房子附近的几块土地。当我再问及他们,以后这里小学毕业,会继续在这里读中学,还是回老家去?大多数孩子告诉我,会回老家读书,即使是在这里读初中,中考也还是要回原籍去考的。我从这些孩子身上,看到了比我们上官本地孩子身上更多一份的成熟与懂事,虽然,更多时候他们也是顽皮淘气的。

那样的一个秋天,在秋天里或坐车或骑行,或坐车后再步行奔往上官的时光,已经在我的生命中远去了。可那段时光里的经历却如记忆中的珍藏,历久弥新。我时常会想起骆村的那大片的芒花,那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如天鹅羽毛一般轻盈的芒花;想起我骑着踏板摩托时拂过我脸颊上的轻柔的微风,还有山谷里的各种蝉鸣声,鸟叫声,水流声;想起那一张张稚气未脱,充满好奇的、目光清澈的脸蛋;更会想起我自己,骑着车,带着行囊,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与憧憬,也同样带着迷惘,在那片芒花地附近,久久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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