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花开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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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花开
文:魏新永
一
秋风一吹,朵朵红薯花如小喇叭般在田垄里盛开。
喇叭响起,吹黑了红薯叶,黑丫丫的叶子卷起,耷拉着脑袋,一世昭华被寒霜摧残。这些叶子晒干后,就是豫东人面条碗里的一道配菜。
春上,寒意未尽,爹领着全家便把大块的红薯请进温棚。喷着牛粪味儿的泥土是松软的,软得五指插在里面,蒙了拳头,一块块红薯睡在里面,做着春梦。梦醒了,红红白白的小芽儿,懒洋洋地钻出母体。花开季节,塑料纸一掀,红薯秧子不再娇贵,与路边的野菜,野草,野花,一样融合在大自然中。一场春雨过后,这些绿莹莹的秧子发出更多枝叶。爹说,该栽红薯秧了。竹筐,竹篮,甚至遗弃的抽屉都派上用场,把一块块红薯母体连同秧子移进田里。没发芽的红薯块,娘舍不得扔,她让我择没烂掉的,捡回家洗干净蒸着吃。我埋汰娘,这能吃吗?娘说饥饿的年代这也吃不上。
初夏,红薯郁郁葱葱伸展开身段,肥硕的叶子冒出油来。枝节疯狂了,枝生枝,枝再生枝,枝多了,祸事来了。爹说,不能旺长,旺长了,就不接红薯。从爹发话的那天起,家里的伙食,换成红薯叶宴,蒸红薯叶,凉拌红薯叶,甚至喂的猪,鸡,鹅都加入消耗红薯叶的大军。我喜欢吃蒸红薯叶,叶子拌入面粉,上锅蒸熟。然后拌入姜丝,蒜泥,麻油,味精,盐巴,至今,还爱这样吃。很多天的狂吃,也没消除红薯枝叶的泛滥。娘说,剪些赶集换钱吧。爹剪很多红薯秧子果真去了集市,一集回来,爹笑眯眯的,价格真不错,爹掏出一块的,两块的,五块的,放在桌子上一堆。爹卖红薯秧子上了瘾,地里的秧苗逐渐露了白。那些暗藏在秧苗下的野草得了天日,一棵棵示威般窜得比秧苗还高。这些日子,我的手因薅草,绿了,还裂了口子。爹自嘲说,这些红薯秧子有毒。娘白他一眼,我看你中毒了,毒疯了,比地里的红薯秧子还疯。
被消除疯狂的红薯秧苗,一直到仲夏才缓过神来,经受雨水沐浴,催肥,不敢再任性。一株连着一株,手扯着手,努力深深扎脚,地下的脚分着叉接满红豆豆。这些小精灵使劲如吃奶的羊羔羔,使劲吸取枝蔓的汁液。刚入头伏,我拔了棵,一群胖乎乎的小家伙露出脸来。田里不知名的野虫儿扯着嗓子与树上的蝉比赛歌唱,地头的毛毛草引诱多年未尽的童稚。薅一把毛毛草编织成动物,肯定不会忘记拽一把红薯叶梗,一节一节掰断做成耳坠挂在耳朵上。
二
深秋,夏花凋零,红薯花盛开。
我第一次看到红薯花,惊叹,造物主真的很神奇,红薯竟然能开花来。那一朵朵白带着紫的花就如一支支小喇叭,盛放在枝蔓间。我惊奇的喊来很多同伴来看,他们却不屑。也许他们在农村待多了,不稀罕这花朵了。它虽然没有夏花的艳丽,但它绽放在与菊相伴的秋天,也是一个幸事。书里我没有找到赞美红薯花的诗句,也许它出身低微,诗人骚客看不到眼里罢了。可它就开放在我眼前,开放在我的惊异之中。绿的枝蔓,白色的喇叭。围墙上的喇叭花与它形状差不多,可喇叭花那能与它相媲美呢。他的根茎——红薯,养活了多少人,救过多少人的命。
网上养生的说,红薯抗癌第二。后来又看到养生的说,红薯叶也抗癌。我庆幸爱吃红薯,可我娘不爱吃,她说,吃够了,一提红薯胃里泛酸。她的岁月里餐餐少不掉红薯,我都十几岁了,村里大集体还种很多红薯做粉,一竿子一竿子红薯粉凉满场院。过年没有粮食分,家家分些红薯粉,家家又用红薯粉找亲戚换粮食过年。娘说,集体挖河时,顿顿都是红薯,能让人吃得做梦。想起养生人的话,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娘那一代人,得癌症的少,难道真的与红薯有关吗?
年少时,伴随红薯的入餐的野植物很多,比如,灰灰菜,荠菜,羊蹄子菜,还有很多喊不上名字的。这些野菜一直伴随着红薯渡过我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红薯是主食,野菜是配角。娘把这些配角打扮的比主食还美,可配角就是配角,过了春就吃不到了,红薯这主食伴随我渡过春夏秋冬。
随着时代的发展,细面多了,红薯逐渐退出了主食的舞台。为搞副业,家家都养头猪,细面自然不舍得喂猪,田里种的红薯,顺理成章的顶了上去。有很多妇女,冬闲无事,把红薯切成片,在院子里晒,一直晒到干巴脆,装入布袋,一冬的糊糊里有了嚼食。我们唤做红干子,这是豫东的喊法。后来这些红干子摇身一变,进入了高档超市,卖到几块一斤。
红薯还得感谢那些养生的,自从他们发现红薯能抗癌这天起。红薯成了很多高档餐馆的贵宾。我在北京的时候,公司领导请吃饭,去了一家知名饭店,据说消费下了上千。我怀揣吃美味的心情,一直等菜上来。烟雾弥漫好久,服务员端来了菜,开始是各种肉类,稀奇的青菜类。接着就是红薯啊,玉米啊,芋头啊。说什么野味儿。再后来烧制的甜食还是红薯啊,山药啊什么的。回去,同事问我吃的啥, 我说,红薯。他笑了,可能吗?红薯在咱们老家是喂猪的,怎么能上席面呢?再后来,红薯上席面已经成为平常事了。其实,具体红薯能不能抗癌,我没有去深入的搜索。爱好这口,不会纠结它能干啥。
红薯喜欢我烤着吃,冬天烧地锅的时候,捡几块红薯放在灶膛里,熊熊烈火舔着锅底,炙烤着红薯,等唧唧乱叫的时候,红薯快熟了,饭菜也快熟了,退火,再用文火烤会,红薯皮焦黑,扒拉出来,拨开,白白沙沙的红薯面香甜。后来在煤炉上烤,铁皮做个圈子,红薯放进去,再用铁皮盖上。我们就看着电视,或者说着话等。在媒炉上烤的红薯是焦黄的,有沙沙白白的,有黄色糖栗子的,只是品种不同,最甜的是糖栗子红薯。
自从经常村里人出外讨活计,田里不再种红薯。春种小麦,秋种玉米。红薯成了经济作物,谁谁家种了一片红薯,成了稀罕事。即使想吃点蒸红薯叶也要去集市买,或者求求这家种红薯的人家,去他们地里摘一把。红薯秧淡化出人的视线,成为农村的贵族。
红薯花绽放在记忆里。当我问起很多九零后,见过红薯花吗?他们回答,啥是红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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