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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缤纷79】搭一座心桥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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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一座心桥
丁大成
 
去梅河的路不见一株梅花,倒是遍布乱石泥泞,颇考验我这位旅人的体力和热心。如果把这条蜿蜒曲折坎坷不平的山路比作不幸的人生,就像我要去拜访的那位年轻母亲。

面歧路有迷途之虑。好在小河打湾处有一浣衣的小姑娘,我驻足问路。她甩甩被秋水冻红的双手说,我领您去吧,山里岔路多。说着走到我的前面。

雾锁群峰,大别山晚秋的朝阳洇洇湿湿有气无力的,因小姑娘的热心,我骤感暖意。

山重水复,走过一座石桥,小姑娘指指不远处一座楼房说,那就是她家,说罢满脸羞涩地转身离去。颇不符合她一路的落落大方。

走在去她家的小路上,路上荒草没膝,落叶纷飞,连门前的稻场都是,使人联想到“门前冷落车马稀”。一座建筑格局稍显落后的小洋楼在寒风中萧瑟,仿佛诉说着老建筑里的沧桑故事。 

“有人吗?”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屋里的家具陈旧凌乱布满灰尘,这是无心打理的萧条见证。

这时从里屋爬出一粗壮少男,嗷嗷地叫着,径直爬到屋外的台阶上坐下,掏出硕大挺拔的外生殖器,嗷嗷地向我示威。要说上天制造智障也属渎职,而公然制造眼前这一位,简直是恶作剧!此时我才明白那位好心给我带路的小姑娘为何羞涩地逃离。屋里出来个满脸疑问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笔作业本。小女孩应该是男孩的妹妹,连我都有些替站在他身边的这位小女孩难为情。

小女孩机灵,跑去找回来一荷锄的老妪,我猜定是孩子的奶奶。老妪看一眼嗷嗷大叫的傻孩子,沧桑的脸色更加灰暗。她说她就是我要找的某某某,孩子的母亲。

我深知道这样不幸的家庭需要社会的理解,渴望得到社会大家庭的关怀温暖。送人玫瑰,我说,我代表县红十字会和很多爱心人士来看望您!说完心里竟有些酸楚。母亲立马搬出条板凳,用袖子擦擦上面的灰尘,请我坐下,自己却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一声大哥啊地深切呼唤,泪如雨下。

她哭诉道,原本红红火火的日子因这个“现世报”的到来一去不复还。为给孩子治病几乎跑遍全中国。尽管许多好心的医生告诉她这种病没有治愈的希望,她仍不甘心。她说,科学都发展到载人航天飞机进入太空,为什么还治不好这种病呢!都是得的啥病啊,连抵手的亲戚都不愿意登门。我前世今生作了啥孽!好不容易弄个二胎指标,本想再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也堵堵那些乱嚼舌根人的嘴!可偏偏生个臭妮子……无尽的自责,屈辱,悲叹,使母亲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见天日。

那位“现世报”看到母亲在哭诉,竟蹒跚的来到母亲身边,手舞足蹈跟母亲说着话,似乎在安慰母亲。然后对着我嗷嗷直叫,横鼻子瞪眼,分明是责怪我惹了他的母亲。我从包里掏出一瓶饮料殷勤相送。母亲先接过去拧开瓶盖,示范性地喝一口,递给他。他咕咕咚咚地一口灌下,大概品尝到了果汁的甘甜,咂巴着嘴,盯着包,惜乎没有第二瓶。他有些失望的舔着空瓶,却减少了对我的敌意。母亲乘机给他提上裤子,他没有反对,叽里咕噜
地和我说着话。尽管我俩谁也听不懂谁说的啥,但情感的联线应该是相通的。

大概鲜有人这样善待她的孩子,母亲一脸的感激,人也变得活泛些。她拍一下孩子的后背说,莫弄脏了舅舅的衣裳,起身去生炉子烧茶。

小女孩很懂事,打来一盆清水清洗茶壶茶盅。他赶过去帮忙,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打碎一个茶杯,立时神情大变,嗷嗷地叫着,掏出阳物示威似的顺着长满荒草的小路离家出走。

他做错事了,去河湾洗澡。母亲说,那一回吃晌午饭他打碎一个碗,他爸一气之下把他撂到河里。我狠不下这
个心,跑去一看,他已爬到回家的路上,弄得满身是泥。我赶紧找套干净衣裳,把他抱到河湾里洗干净后穿上。从那以后,他一做错事就去河湾洗澡,算是自罚吧。我说,大冷的天,会冻坏的。她说,他那个贱命哪晓得冷暖,也从不生病。大家还是担心他的安全,母女俩相跟着去探望,我也跟了过去。

他正匍匐在河湾里尽情地戏水,咕咕哝哝的。母亲说只有玩够后,才情愿回家。我们只好等待。

站在梅河桥上,远山近水,秋寒帘幕几重重......

我问,这座石桥啥时候修的?母亲说,都20多年啦。没修桥之前,就算是数九寒天也要脱脚过河,特别是下大雨,梅河涨水,再急的事过不去河,着急死人。

如果把人生比作这条曲曲弯弯通往山外的小路,那么横亘在小路中间泛滥的梅河就好比人生的苦难和不幸。我们需要架一座心桥……“人道、博爱、奉献”的红十字精神正是目标所在。

大概是心情不错,孩子上岸后主动示意要穿衣裳,小女孩儿赶紧跑过去帮哥哥穿上衣裤。我联想到病房里,女儿给偏瘫的父亲端屎端尿,母亲给沉疴不能自理的儿子擦洗身子......我为初见时的难为情感到羞愧。我问小女孩上几年级?她说,上小学三年级,班级第一名。还说,她要好好学习,长大有用,为父母争气!母亲怜爱的目光满是希望。

孩子在河滩上抱块石头往家走。母亲说,那次把他抱到河湾洗干净后穿上干净的衣裤,桥上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我担心他脱掉裤子,难看,捡块石头让他双手抱着,从此形成习惯。没想到他捡的石头能卖钱!玩石头的人说,里头的画面石有价值,给了不少的钱。我晓得是人家同情俺......

这时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他是接到母亲的电话特意从工地赶回来的。10多年前,山里时兴盖小洋楼,他看准商机组织个小建筑队给乡亲们盖楼房。虽收入不错,但仍抵不过儿子的医药费。他走到到我跟前,张了下嘴,算是跟我打招呼。我赶紧向他致意。

眼前的大别山巍峨不言,那里有峰峦溪涧,奇珍异物,鸟语花香,层林尽染……

母亲接过丈夫提回来的一包猪脑髓,匀出一些,兑上中药偏方,用香油炸焦,香喷喷的。孩子却拒绝吃。母亲说,吃太多,够了。终抵不过母亲的劝慰,父亲的威严,孩子痛苦地吞了下去。

母亲说,跟东家预支些工钱,已联系到广州的那位中医专家。丈夫咕哝一句,都打了水漂。瞎说,他一天比一天见好!母亲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又说,大哥也说他捡的石头里有艺术品,値不少的钱呢。丈夫咧嘴一笑,那笑里满是苦涩。

母亲柔声说,你要调整好心态,莫成天憋在心里。大哥说得好,好比梅河涨水,过不去河,修座桥!丈夫看一眼梅河桥,那桥是他施工修建的,再看一眼母亲说,关键是你自个。母亲还在说,丈夫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弄几个菜,我和大哥喝一盅。语气不容置疑。

丈夫使劲扯着稻场上的荒草,陈年的草根太深。母亲边做饭边拾掇屋子,洗去灰尘的桌子泛着亮光......孩子跟着他的妹妹欢叫,或帮屋外的父亲,或帮屋里的母亲。

太阳穿过大别山的雾霭,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午餐较丰盛,炖猪肉,煎豆腐,炸“蛤蟆头”……都是平时舍不得吃的。我坚持让孩子上桌一起吃饭,母亲给他洗了又洗。他很新鲜兴奋,受宠若惊,却规矩地抓食自己碗里的饭菜。我殷勤地给他叨菜,他大口的吃着,将一块肥肉回敬到我的碗里。我一口吃下,那是一份情义。父亲忽地放下碗筷,又端起碗筷继续吃饭。坐在孩子身旁的母亲欲语泪先流。

饭毕,不尽谢意,我说我要走了。父亲紧握住我的手,好半天蹦出一句,兄弟!孩子感觉有些不对,或许明白我要走,死死抱住我的双腿,嗷嗷大叫。母亲抹着泪连比带划地哄他,说我是去给他买饮料,才掰开他的手。

我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家庭,正渴望有一双不会松开的援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握着他们的手,一路走下去;但我试着努力地记住这里每一段歧路,因为我还会来,为县红十字会这次“关爱母亲行动”,为孩子期盼的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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