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 远去的背影
远去的背影
五点五十分,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客厅有灯光微微闪过。女儿已醒,我赶紧穿衣下床。撩起窗帘一角,晨曦从窗玻璃上透进,一抹清淡的亮色,房间霎时明亮许多。窗外的小区很安静,有鸟儿站在树枝上,打理着漂亮的羽毛,偶尔几声啾啾的鸟鸣声,一个恬静的早晨。
因为疫情,女儿一直呆在家里。四月,春暖花开,女儿要起启程回学校,突然有一种不舍的情绪在胸际里弥漫。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走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女儿梳洗完毕,低头在整理东西,电脑,数据线,笔记本,牙刷,零食,一点一点地往那只红色的拉杆箱里挤压。箱包不大,却很实用。记得买这只箱包时,女儿正好上高一,栀子花一样的年龄。在商场,我们一眼就相中这只红色的箱子。平常很少会选红色,但那一刻却独独对这红色的拉杆箱有兴趣。是那种纯正的红,没那么艳也没那么张扬,让人莫名地喜欢着。几年过去,女儿高中也毕业了,这红色的拉杆箱却一直陪在她身边。上大学时,我说;“重新买一个吧”,女儿笑着摇摇头说:“挺喜欢这个箱包的”。于是,这红色的拉杆箱就随着女儿,一年一年,奔走在来来回回的旅程中。
送她去动车站。双肩包、拉杆箱,一如当年那个小小女孩。从小区的林荫道上走过,一阵淡淡的花香。抬头,李花、桃花,纷纷扬扬开了。有风吹过,一阵细碎的声音,是风摇动花的声音。这样的清晨,宁静而温馨。和女儿一左一右地走着,中间是那只红色的拉杆箱,没说什么话,彼此间却有一份默契。从家到动车站有一段距离,开车进临海大道,街景在晨光中有些清冷。转弯过铁路大道,再抬眼看前方,车窗外不再是城市耸立的高楼,眼前却蔓延着另一种风景:细浪般的绿意,在春天的光影里翻涌着。没有过多的车和行人,一路绿灯,那些细茸般的花花草草,星星点点,起起伏伏,远远看过去,地平线不再是一条灰淡的影子,而是一幅洇着春意的风景画。女儿窝在车上,眼睛却看着窗外,摁下车载音响,是小倩的《一瞬间》,歌声在车里流淌。这样的送别,在我和女儿之间不知有多少次,从初中到高中,从中考到高考。每一次都在我无言、挥手、目送中渐行渐远。记得高考的那一天,我送她到学校门口后,她朝东,我朝西,然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她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车开过,她小心地躲避着。双肩书包、蓝白相间的校服,在清香四溢的香樟树下,渐渐地淡出我的视线。似乎就这么转眼间,女儿就大了,上中学,大学。然而,我仍然一次一次送她去车站,这似乎是一种成长的责任。
到了动车站,女儿去窗口取票,我默默地站在身后注视着她,眼睛跟着她的动作一寸一寸地往前移,直到她拿着票回到我跟前。相对而站,女儿已高过我,在我的眼里,她仍是那个大手牵小手的小小女儿。边上有一个玉米摊,这是女儿最喜欢的食物,然后买了一根冒着式微热气的玉米,递给她,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眼里全是笑意,这样的场景总能撩动心底那一抹温情。
该检票了,女儿照例过来拥抱我,就像小时候我抱着她,然后挥挥手,走在长长的检票行列里。突然想到了龙应台《目送》里的一段文字:“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我努力寻找着女儿的身影和眼光,希望能隔着一重一重的陌生人流,找寻到她凝望的眼光。终于,在纷乱和人群中,看到女儿红色拉杆箱和远去的身影,她没有回头,在闪入一扇门后,倏忽不见。我仍用目光追寻着,目送着,直到很久很久。目送,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事。一次次目送的背后,有太多的不舍、伤感和企盼,尽管时光一次一次将她带到更远的地方,但我仍然期望着她微笑着走近我。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这路上,终究有一些事,需要她自己去完成去承但,舍与不舍都是一个过程。
慢慢,慢慢,走出候车大厅,天空依然清澈明亮。站前的公园里,撞进眼里的是满目的浅绿。挂在树枝上的红灯笼,一串串,红葫芦一样,特别喜庆。习惯性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电话响起,按下听话键,是女儿的声音:妈妈,你该回家了,不要一个人拍照,开车小心点。我奇怪进了站台的女儿怎么还会看到我,她却说:“你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当然知道啊”。原来在我目送注视女儿的同时,她也一直在深深在注视着我。这一刻,我突然由衷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