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有意无意

有意无意
　　 当我发现路边的悬铃木已经长出叶子时，那叶子已经有半个巴掌大。这些树就生长在我上下班必经之路上，而我上班已经一个半月了。它一定是见证了我这半个月的步履匆匆，而我，却错过了它的萌芽苏醒。好吧，这是普通散文的写法，按照我一贯的德行，我得加上一句，谁在乎呢？我步履快慢心情轻重，它又在意吗？彼此，都不过是过客罢了，或者，只是生命中某些画面的背景。我们几乎从未有过互动，说几乎，是因为有一次，它的果实掉落下来，而我躲开了，并没有被砸中。我不知道它那是什么意思，恶意的攻击还是善意的绣球，但更可能，它根本没别的意思，就只是一个果实掉落了而已，而我，恰巧经过那里。小时候，在老家那个县城，我跟它的同类是有过互动的。那时候，我称呼它为“法国梧桐”，在它蜕皮的时候，会帮着揭掉那些斑驳的老皮。嗯，我认为是在帮，我认为而已。如今，我爱叫它悬铃木，而不是法国梧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喜欢“洋气”，而开始附庸风雅的，我不知道，也不在意。
　　
　　 第一次
　　 赵老师在微信群里发了一盘菜，像是一盘裹了糖霜的狗尾巴草。我当然不会认为真是狗尾巴草，虽然我的确觉得很像，而是很有技巧地问道：“狗尾巴草？”赵老师的回复是意料之中的，她笑着说不是，让我们继续猜。最终有大能认出来是构树穗，这跟赵老师公布的正确答案“楮桃”是一个东西。我快四十了，第一次见这道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植物名字，却并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大二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梅干菜，还不是在学校食堂，而是宿舍老三从浙江老家带来的。等到毕业后到了上海，我第一次吃到了茭白。人生中有很多第一次，大多已忘记，比如我就不记得从几岁开始，我洗头不再用香皂，开始用洗发水了。我只记得我第一次用沐浴露后，苦恼于怎么都冲洗不干净，不得不拿出香皂又洗了一遍，把那层滑溜溜的膜洗掉，摸到皮肤略带粗糙的真实触感，才放心。第一次重要吗？这个问题不适合发到新浪博客，估计会被封。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但第一次之后，我们知道了。道可道，非常道，嗯，引用的好处和无耻就是，可以不经允许就去误导读者，被引用者是支持这段话的。
　　
　　 不好意思
　　 早上去上班，就在小区门口，“出入平安”的电子显示屏边上，被一辆电瓶车给撞了。当时我在前面认真地走着，并没有看手机，然后就觉得右脚脚后跟被撞了一下，有点疼。回头看时，就见一辆电瓶车绕过我疾驰而去，风中飘来五个字儿：“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没说，努力克制着自己想骂娘和诅咒他的冲动，虽然我自觉那是我的正当权利。之所以克制，不是不想惹事儿，身为一个资深欺软怕硬者，虽然没看清他的长相，但就在保安边上，且我占理，我大致觉得我能惹得起。或许可以报警，我今年还有十几天假期，也耗得起，花半天恶心他一下，刚好出口气，看他抢命的那样子，应该是耗不起的。但，我什么都没做，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了，甚至没在心里骂人。因为，就在我转身他跑走的那一刻，我看到那电瓶车踏板上站着一个孩子，孩子身上披盖着一床红色的防风被。那一眼，让我哑火了，打消了心里所有的怒气，就这样吧，算了。值得庆幸的是，被撞的右脚，并不是我骨折了几个月刚好的那只。
　　
　　 口罩自由
　　 这周的口罩，跟过去的感觉不同，戴久了，耳朵就更疼了些。问行政经理，是不是供应商不同，对方否认了，其他同事笑着说：“是你脸大。”好在靠窗，面前没人，实在太疼了，就摘下来让耳朵休息会儿。一想到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心里就很悲凉，然后，我习惯性把这种悲凉升华到普罗大众，感慨孩子们成天戴着口罩上课，太难了。嗯，这种方法极其有效，立马境界就上去了，关键是还不用花一分钱。这招不是我首创的，是谁我不知道，但最出名的是杜甫，就是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想来历史上遇到难处，给人提供免费住房或者给租户佃农减租的善人也有不少，但是，都不如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善意更出名。嗯，我不是在质疑老杜，我只是羡慕，并且向他学习，见贤思齐。说到口罩，我刚接到居委会电话，又去领了一轮，五只口罩，八块五，比上次的五块贵了三块五。如果是一个多月前，八块五买到口罩我会心存感激，如今，我内心其实有点嫌弃贵了，这也是人性。其实它仍然比药店里卖的口罩便宜，是的，口罩可以在药店直接买了，50只，105块。
　　
　　 你会哭吗
　　 晚上七点多，叶子打来电话，早就候着的我，立刻挂断，然后打回去。那面，传来了天天欢快的声音：“爸爸，你见不到我会哭吗？”我毫不犹豫地回他：“肯定会啊，我哭得很大声，哇哇的，把隔壁家弟弟都吓哭了。”天天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他也知道我在夸张。于是，继续讲故事，小狐狸和天天的故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坏，什么是好，通过故事里的角色扮演，他可以更清楚感知到。当小狐狸犯了某种错误，它的老师会怎么惩罚他，它的爸爸妈妈又会怎么做，天天也慢慢开始明白，他自己会代入进去的。有时候我会让他扮演小狐狸爸爸，看他怎么惩罚犯错的小狐狸。是非分明的天天总是很严厉，而我会告诉他，不能那么严厉，因为它是小狐狸的爸爸，爸爸总是爱孩子的，不管孩子是否犯错。通过这些故事，让天天对将来的校园生活有所预期，如果他在学校犯了错，老师会批评的，这样他到时就不会哭鼻子，而家里是会给他安慰和帮助的，所以他可以放心回家说出委屈。故事讲完了，我跟天天约定，晚上我俩要做同一个梦，一起去全聚德吃烤鸭：“你一定要早点睡觉，晚上九点我们才能在梦里的全聚德见面啊，你来晚了，我就把皮都吃掉。”他哈哈笑着答应了：“我还要喝小吊梨汤。”
　　
　　 最美的情话
　　 我嘴拙，或者说脸皮薄，情商远低于智商那种。空有一颗真心，谈恋爱时表达不出三分。叶子跟我谈了一年半恋爱，也没听过我几句情话，倒是有了儿子后，我把这辈子能说的情话，都跟他说了。愚人节那天，忙完工作，午后的阳光下，想叶子和天天了。给叶子发了个188的红包，又给她发了条微信：“爱你，心疼你，家里各种事，都是你在扛着，你要好好的啊，有什么能干的，跟我说就行。”搁前两年，那叶子都是直接怼回来：“什么都让我说，让我说，你自己就不会动动脑子，一点都不操心的？！”最近一年半好多了，她这次回我的是两个视频，视频里，有天天跟小哥们在树林里荡秋千，还有他穿着轮滑鞋在村里空旷的柏油路上风驰电掣的雄姿。晚上打电话时，我说清明节放假三天，我过去搭把手，帮着照顾下老人或者照看天天，让她歇歇。叶子说：“算了，你在家自己休息吧，爸爸也不太用人照顾，我们过阵子也就回去了。”她还是怕路上不安全，要倒三辆公交车。

河蚌赌徒
2020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