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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云脚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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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多山,尤以苍山闻名。大理少湖泊,“滇西明珠”洱海是个中翘楚。时常会对朋友说:“有空来大理逛逛!”上面两处景致,所有到大理的人们都不会错过。有一景,大家却忽略了。太多,太普通,太常见,就连我们当地人也觉不出美在何处。
      在孩子的眼里,大理的云可真漂亮!“马儿、兔儿、龙儿、王冠,还像仙女们写的字......”闲话无意中倒成了美丽的断言。童稚的赞叹终于让我驻足,深深凝视。
      大理风景如画,最大的一幅图画在天空。这幅画面湛蓝清澈,白云和乌云是两种基本颜料。风是一位不倦的画家,信马由缰地在天上涂抹。风的性情瞬息万变,画家的笔锋忽刚忽柔,忽缓忽疾,天上的云随之变幻无穷。一天之内,一半是静的,一半是动的。宁静的是村庄、田野、山峦,涌动的是云。云纯属自然,极富灵性。看得久了,我觉得一朵朵云,向我展示着无穷的生命。或者美丽,或者透明,或者充满大气。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云随天际,云脚却深藏于山。
      诗人喜欢把云脚唤作“云根”,“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大概诗人所见乃是平林云霭。每日清早醒来,低头见山,抬头也见山。忙时看两眼,闲时观一阵。爱看山,已是一种习惯,其实看的是山巅的云丛。东山和西山是云最爱的栖身之地。
          天宇澄澈,如一匹蓝色锦缎,散着柔光。白日里,千姿百态的云影,悄无声息地敛去。一时间很难适应,这些个熟悉的芳邻去了哪里?孩子指指身后,“喏,在那里呢!”西山顶,云群蹲聚,似老人品茗闲聊;又仿佛顽劣孩童,咬着耳朵,窃商第二日要玩耍的把戏。
      “夕照青铜三千年,悬空吊井两重天。”云际充满“时间性”,却少了许多“季节性”。云迹从传说里绵延而来。不知何年何月,后山有座庵,悬空而立,庵内不住尼姑,长年在此修行的是一位老和尚,带着一位小沙弥,专管挑水、烧柴和做饭。小沙弥需要走好几十里山路,才能担到可以食用的清水。每天凌晨三点左右,小沙弥就要挑着星斗出发了。如此过了几年,小沙弥不堪其苦。他在佛祖前祈愿,请求赐一口水井给师父和自己。
      佛祖谕示他当夜子时,带着锄头到悬空庵后五百米处,连挖三下。切记,必须连挖三下。小沙弥遵照佛谕前往,第一锄下去,星云变色;第二锄下去,地动山摇。小沙弥浑身觳觫,将佛谕抛诸脑后,拖着锄头,反身向庵堂跑去,快到庵门时,慌忙摞下锄头,直奔自己卧房。小沙弥用被子捂住脑袋,战战兢兢挨到天明。
     神迹一旦出现,总是会到来的,即使与完美之间尚有一段距离。小沙弥摞下锄头的地方,竟迂出一方泥潭,潭水呈牛乳状,入口滑腻,极似米汤。直至今天,该地依然唤作米汤井。只是,潭不可觅,米汤的香味亦杳无踪迹。袅袅白云,或许曾有一朵,是它的前世今生。
      山峦在白云的注视下,轻柔地把村庄揽在怀抱里。很小的时候,老师教读“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我就开始想象这么一个小村庄。这个村庄不是我所居住的村落。理由是,我所在的村子乃四乡八邻辐辏之地,更多小说之风。白衣河呢?光听名字,我就想飞身前往。是白云的白?还是女人的白?抑或清白传家的白?村庄的身侧是否有蜿蜒的水路穿梭在田野之间。我跟着它不管怎么走都能回到家。
      萋萋水麓,皑皑白云,时空可以瞬间倒转。起风的时候,东边山脚的云,西边山脚的霞,摇摇晃晃地似在对唱山歌;入夜时分,东边的云惬意地打着盹,西边的霞呢喃着情话,凉意浸中庭,不知身处哪个朝代。
     朝夕的云是当地人的缩影。云遮雾罩写意着骨子里的绵长坚韧,涛走云飞、鸡鸣犬吠,封存着世外桃源那朴实自在的烟火。傍晚,夕阳如红紫色的丝缎把天空和山巅交缠在一起,鸽子扑簌簌地飞过头顶。村里人家的灯火依次亮了,山脚人家的灯火依次亮了,半山腰橘园里看园人的棚子也亮起来了,橘园拥着的一座寺院,灯火正盛。
      六月多阴雨天。晨起,北边天际一片茫茫,白雾锁山,不见橘园,不见看园人的棚子,不见那座云间的寺院。这座寺院并不是一直有的。宾居是磨些诏故地,茶马古道上的千年古镇。因了这座寺院,宾居还添了一座村落。白云隐隐,橘园蜿蜒有致,循着云影橘香拾级而上,可到达寺院,也可到达村子。寺为夕照寺,村为夕照寺村。
      天光云影徘徊,妙香缭绕佛国。夕照寺建于明代,传说大理国时期,国王得知有一风水师要用阴阳邪术加害自己,于是急忙下令,在鱼米水乡宾居的西北面选地建庙,以镇风水师。由于时间紧迫,寺庙在极为仓促中建成,故取名为“急造寺”,也称“疾造寺”。后人因此地“斜阳夕照”“景观绝佳”、景色奇异,而改为“夕照寺”。
白云遂成苍狗,珠帘暮卷西风。石岩峭立,每夕阳西下,赤霞一缕返照东来,林峦为之改色。观此,不禁觉出“浮云游子意,落日古人情”两句诗无限的深。
        浮云对某些事物的记忆,往往是秘密的。我家大门,正对着北边的山峰。珊瑚色渐渐吸入加稠的怅青,北山仍有一派依恋的余光。黄昏是一只敏感的耳朵,频繁地捕捉如烟往事。东边云海茫茫,西边霞光灿灿,脚边只有碧草萋萋。晚风起处,脚下的铁线草翻动绿意,这是深邃的夏天。
       夜幕降临时,云层散了,莫名其妙地散了。正如东方大白时,莫名其妙地聚拢来一样。天幕沁出一种冰人肺腑的清冽,迷蒙幽渺!儿时学过的儿歌霎时涌上心头“鸟会飞,鱼会游,彩霞姑娘要自由。花常开,水常流,彩霞姑娘要出头。”金凤凰驮着彩霞姑娘飞到天的另一边,它喷出的火烧毁了凶狠丑陋的大熊婆和她高大的房子。
       立在三十岁的这一边,我抚摩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自己的眉眼、自己的幼小,自己沉迷的故事与传说,带着同情、责备,惋惜和神往。悬空之处仍是悬空,是过去的风,夕照下的归途是天涯的彩霞,是将来的云。一朵云已栖定,游子保持清醒的燃烧。如天边的星辰,冷静地亮着,开阔而灿明。
       祥云的云啊,是一座透明的城堡,很冷很高,在山之阿,可以俯瞰一切,但离一切都那么遥远。月光这边的神话,与那边的传说互行着大礼,雅致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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