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94：五姑

    五姑

    五姑排名老五，用书面语称作五姑。在我们老家，姑妈和叔叔都叫做爷，按本地风俗我叫她“五爷”。五姑虽然辈分比我长，却只大我不到四岁。

    五姑性情开朗洒脱，为人处事爽快果断，说话像开机关枪一样快。这一点，在所有认识她的人当中有口皆碑。五姑先后当过国营棉纺厂的工人、私营塑料管厂的临时工、行政机关的工作人员，现在是一所中学的后勤人员。五姑为教育我们这些后辈热爱劳动，常用的一句口头禅是：“我十三四岁开始挑草头。”

    五姑十八岁时，便到一个乡镇棉纺厂当临时工。那时候，年富力强的父亲被调到该镇当镇委书记，四姑和四姑父也是在那个时候落户到了该镇，在一个叫做陈路村的村庄当了十来年的农民。由于我当时尚在城关念书，对五姑在该镇的那段经历不甚了解。不过，在该镇陈路村，我对五姑的一件事一直记忆犹新。

    五姑在嫁给五姑父之前，曾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这次恋爱好像是幺爹幺婆包办的。前任恋人好像叫做耀东，跟五姑似乎还沾亲带故。双方订婚那天，我坐手扶拖拉机陪五姑一起去过耀东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耀东远远没有达到五姑的预期值，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差强人意。那边不断催着择喜庆日子办喜酒，五姑心里很不乐意，当时特别苦闷，于是，趁着在陈路村和我一起干活的间隙，五姑对我倾吐了这个心声。看着满腹委屈、流泪不已的五姑，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只是斩钉截铁对五姑说，“既然你对他如此失望，即使勉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不如还是趁早分手吧。”不知道是我的劝诫起了作用，还是五姑下定了决心，可能两者兼而有之，最后五姑终于义无反顾和耀东分手了。

    大约在二十二岁上下，五姑和石宏兵老师认识了。石老师也就是我未来的五姑父，他是三店镇骨干教师，当时在三店镇第二中学教政治；后来在父亲的帮助下，经过几番周折，从乡镇调到现在的区实验初级中学。离开镇棉纺厂，五姑先在位于东城湾的大水叔叔的塑料管厂干了一年，在上班时不小心被机器绞断了一根无名指头。后来，五姑就在县农业综合开发办公室当了一名打字员兼勤杂工；几年后，农业综合开发划归县财政局直接管辖，五姑便离开了开发办，回家当起了全职家庭主妇。直到表弟若鹏考上了外地大学，五姑才在实验中学食堂谋了一份差事，开始了中规中矩的生活。

    五姑为人精明能干，处事干脆利落。也许正是因为排名老幺吧，受尽父母和哥姐的宠爱，成就了五姑开朗洒脱、直言快语的性格特征吧！说到五姑思维敏捷、手脚麻利，不得不谈起她曾经十分钟爱的麻将。说起打麻将，五姑姊妹五人，除了三姑没有念过书、不会打麻将，其余四人都在打麻将这个领域颇有一番造诣。就说泽楚叔叔吧，他打起麻将来可以说是达到了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境界。再看五姑打麻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取牌像是跟人家抢落地的喜糖似的，甚至有时候下家听头了，和什么牌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女人爱上打牌的劲头，某些时候比男人染上鸦片瘾还厉害呢！有一阵子，五姑父为此和五姑闹得不可开交，在父亲的劝解下，五姑总算戒掉了这个坏习惯。在儿子出生的前十年，我曾热衷于打麻将，想起来跟五姑多少有些关系吧！那时，每年正月初二或初三，我都要到五姑娘家和婆家拜年，抹牌是少不了的应酬。五姑便会不遗余力找来几个亲戚或叔伯陪我尽兴玩，以尽地主之谊。每次送别时，五姑都会为我准备足够的返程车费。

    关于五姑，我还有另外一件难以忘怀的事情。在我们这里有个风俗，女儿出嫁，一般由女方去找木匠打制家具，作为嫁妆。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五姑即将出嫁的前两个月，我和木匠泽楚叔用板车装好准备打家具的上好木材，泽楚叔在板车前掌舵，我在后面助推。从城关镇到五姑娘家有十好几里路，中途要经过一段好几里路的河堤，一路上我累得气喘吁吁，满身臭汗，但我没有一丝悔意，因为我一想到五姑年底就要步入婚姻的红地毯，我的心里就像喝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能为亲爱的五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是多么骄傲与自豪啊！要知道，其实在我心里，我始终把五姑当作亲爱的姐姐一样看待。

    十二年前，孪生子朝阳和朝晖出生了，我做爸爸了，做了细姑婆的五姑喜出望外，经常与四姑一起帮助照顾两个小子，劳神费力，吃了不少苦。五姑是看着两个侄孙一天天长大的。自从五姑从孙家畈搬到区工商局老宿舍楼后，我们常去她家玩。每次去五姑那里，她总是殷勤备至，常拿“高帽子”给他们戴，尽挑好话哄他们开心，临走时不忘捧给他们两盒牛奶或几个水果什么的。朝阳和朝晖非常喜爱五姑，时常在嘴边念叨他们的细姑婆的好，也很喜欢他们的若鹏叔叔，每次见到他们的鹏鹏叔叔，都是兴致勃勃、手舞足蹈的。

    去年秋天，表弟石若鹏和我外甥女一起参加了高考，两人不负众望，均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流大学。外甥女余雅雯考进了武汉的中南民族学院，表弟若鹏以599分的成绩考取了南京的中国药科大学。今年在家过完暑假，长得人高马大的石若鹏离开了五姑，到南京念书去了。五姑又开始了她每天按部就班、两点一线的工作和生活。以往表弟在本地念高中时，她每天晚上都要去广场练舞蹈锻炼身体。现在，五姑几乎不去跳健身舞，每天晚上回家，五姑总是吃简单而粗糙的晚饭；吃完晚饭，离五姑父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五姑就下楼到街道办事处门口观赏集体舞蹈，直到五姑父回家。我有时候想，告别了热火朝天的抹牌生涯，投入了简单平静的新生活，五姑心里还会隐约感到失落、单调与无聊么？对此，虽然我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可以断定，那就是：做简简单单的人、过平淡如水的日子已经或即将成为五姑当前生活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