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琴之 身份

   

上个月贴出《乱弹琴》。诸友说第二则“身份”可以加点分量。遵嘱修改如下。请指教。
                                       身份
    我的社会身份是个18位数字的身份证号码。这个号码在16亿人口中具唯一性，但略迟于我的诞生，在上户口那天戳在我的身份证上。看着这组号码，脑海浮现出家乡牛腿上那烙印。
    家乡牛到酷夏时会送到清凉世界五台山。五台山适合心理疾患者疗伤，更适合牛避暑。牧场主在牛腿烙印，方圆几百村子，不同村牛烙印部位不同。立秋，牛主人进入牧场，从成千上万头牛中寻牛。寻牛即寻自己。牧场主根据结合记录在案的牛腿上的烙印部位，牛性别、毛色，个头判别牛的来历及归属。
    我的身份证号码就是牛腿上的烙印。
    在家里，我是丈夫、父亲，理所当然是父母的儿子。但孩子作文中我是暴君，是狮子（我喝她时）。妻子的唠叨中，我是“哎”。哎含意无能、煮夫、洗衣工、搓澡工、修理工、保镖、打字员、购物员、垃圾搬运工、拳击吧吊着的肚里装满砂的砂袋、出气筒、电视节目注释讲解员，偶尔客串心理咨询师、身心按摩器、家中重大事件规划顾问、造币机、提款机。
    早晨5：30像公鸡，起得比任何人早。蹑手蹑脚给妻子煮好牛奶，做好孩子的饭，6点叫醒孩子，去学校上自习。游荡在空旷大街，碰见的除去清理大街的清洁工及大扫帚划拉出来的“刷刷”声，还有早起的教师，见面彼此一笑，尽显残酷。
    晨读毕，到食堂吃饭，刷卡，卡号057。饭毕，到签到机器前扫描我的脸。“滴”的一声，鸡窝头大眼泡闪现，057号码闪现。我的身份证身份隐去，在校以代号057行事。
    上午，课后，喝着水猜测妻子的心思，构思午饭，用优选法规划采购食材路线图。11:30到签退机前排队，接受着女教师体香化妆品香、优雅的暖味的眼神及语言的洗礼，对着机屏绷紧嘴唇接受机器的审批，签到机“滴”声一响，飞离学校按规划好的路线图购买食材。去迟了，没了食材，还得转场买，回家后身份立马变成大师傅。说大师傅不说厨师，因为我只会乱炖，不懂厨艺。晚饭后，身份立马变成临时家庭教师，陪孩子写作业至11:00，偶尔熬到12:00，我会变成拳击手。击打孩子。
    我想到熬鹰。我一看到熬鹰的文章就翻篇，担心身份真的变换成熬鹰者。我没见过熬鹰，但见过熬驴。叫驴去势，俗称骟蛋。骟了蛋的驴不可卧下，主人得整日整夜遛驴。白天，手攥驴缰绳机械走着，驴跟在后面，尾巴拴着的红布条随风飘动。晚上，驴脖下吊的铃铛声在村子上空响动，应合着村子暖味的声响。铃铛声停了，迷糊着机械走路的牵驴人会惊醒，看看驴眯缝着眼睡着了，抖抖缰绳继续走入漆黑的虚空，走进遥远的思绪。熬着自己的精气神，熬着驴的瞌睡。
    夜静时我是网虫。写手。窥癖症患者，在不同论坛于群夜游，透过文字的纹理窥探其他会员的心思，窥探群友的心思。
    在学校，我首先是校长的部下，其次才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兼”字卑鄙到模糊身份实质。弄得我身份越发晦昧不明。我这极听话的螺丝疙瘩，领导的螺丝刀把我拧哪，我咬死在哪，直至锈死。像牛，低头，挣脖，戴沉重牛轭，拉紧耕绳犁往前挣。课堂上，面对嗷嗷待哺的眼睛，身份转换成母亲，甘愿榨尽乳房最后一丝乳汁，烹饪成一道道大餐、小吃端上讲台。同时兼职心理按摩师，按摩学生的暴躁、决绝放弃的心灵。兼职牧童，放牧着通人性的牛羊马。兼职车夫，赶车向精神高地奔走。我还兼职拳击师、乐队指挥、心灵鸡汤调养师。
    我是同事嫉妒、诋毁对象。因为我啄教学行为中的虫，啄错的措辞虫及我认为不靠谱但别人追捧的观点。对学生要求严格，也是学生中伤对象。
    晚十点，裹缠成粽子，躬身骑单车在寒冷的昏光中归家，就像游荡鬼影。把学校面具带回家，脱了外套穿睡衣的我，说着严肃的教育梦话，惊醒妻子被踢下床。我成了梦游者，凌晨起夜发现睡在沙发上。
    进入社会，身份复杂、纠缠、含混不清。
    我的社会身份是公民，宪法上我拥有很多权利与义务，但每一项可以变现。我的身份还有长期的手机用户、书店常客、菜摊常客、偶尔的银行储户、购物者。我的社会身份还有司机、路人甲、饭店与小吃店偶尔食客、电影院偶尔的顾客，美其名曰享受服务，其实遭剥削。我没一点自主权买我心仪的东西，我不想白拿，我想合理公平。
    我身份还有某政协副主席的同学。没能量，可资利用的机会不多，价值为零。半截手写小说散文作者。某大刊主编称呼我朋友。外地写小说散文的作者称我文友。我还与一些所谓的本地文人说些只言片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偶尔鬼混进他们的饭局，偶尔拒绝他们的邀请。我的身份越发隐晦不明，变成别人廉价谈资。
    我有个唯一不变的身份：别人的也是自己的奴才。
    想成为渔夫、樵夫，独钓寒江雪，孤舟蓑笠翁。纯粹。简单。向前，像谢灵运富裕，畅游山水。像王维上午上班，下午读书写诗。
    他们不煮饭？我是个单纯煮夫？！有限时间内，买菜买馒头，稍烹制一下就到了上班时间了。
    烟基本不抽，不是烟鬼；酒基本不喝，不是酒徒；女孩儿手不抓，不是猎艳高手；不赌钱，但赌生命；不网游，但被迫漫游游戏世界；不炒股，却随股市波动浮沉。偶客串驴友，博客主，领英猎头公司网站访问者。
    想回归我的名字，脱离编码，可在这个数字世界，我能逃逸出数字黑洞么？！
    在网络上被诱骗可领取书籍和生活用品，苦巴巴的在朋友圈求群友帮忙帮助，我与群友的信息被偷袭者窃取。我成了骗子的帮凶。
    我还是一组数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