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当然，好吧，嗯，或许

人生几何：当然，好吧，嗯

颛兴东路两侧的行道树是法国梧桐，虽然我很小资地喜欢称其为悬铃木。只是，这个足以媲美画眉鸟的诗意名字，并不被普罗大众所接受，我也就只能在文字里念叨两声。对这种树，我其实不是那么喜欢，长得太丑，蜕皮时像得了牛皮癣；但却也不讨厌，因为亲切，老家那小县城里种的也都是它。我上一次回老家，还是前年的九月份。父母都去世十三年了，孩子也已经五周岁，慢慢的，回老家只剩一种逢年过节时的小念想，甚至谈不上奢望。嗯，不算奢望，因为想回去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强。我甚至都很少去想老家的那些事儿，怕会哭，更怕想着想着，就把记忆给篡改地不像样。没办法，写文字的人是否都有这毛病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有，总是不自觉地想去修饰一些东西，让它显得更像一个故事，而不仅仅是过去的事儿。我有病，我知道，前两天我还去医院拍增强CT来着，冠状动脉不太好，除此以外，还有鼻炎和高血压的。

我注意到那棵奇怪的悬铃木，还是今天早上的事儿，这让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它是那么与众不同。不同不只是因为它细，虽然相对于身边那些张开双臂才能抱过来的粗大同伴，它只有碗口粗的身材确实挺不像话。更奇特的是，它的树冠被整个砍掉了，或者，是锯掉？我不知道，也没有亲见，总之它是没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没的，哪怕我几乎每个工作日都在那条路上走四次。对于这个有点诡异的事情，唯一的解释是，我平时走路看手机的毛病，有点重。否则，我怎么会看不见呢？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我却没看手机，或许是太阳太烈，屏幕晃眼睛？或许吧，我应该是在抱怨着突然没了的树荫，然后，抬头就看到了这棵断头树，看到了在接近被砍掉的树冠的顶部那里，有三根拇指粗细的树枝近乎笔直地生长，上面挂着稠密的叶子。不屈？努力？或许吧，相对于三根小树枝而言，那些叶子确实够稠密了，虽然它们比起周围的那些大家伙上面的树叶，还是要小一些。

我并没有立定深思，虽然它是那么与众不同，但又怎样呢？独一无二的东西多了，就连那些不是东西的人，都独一无二。就像每一块石头，都有万年计的历史，可是，就因为当年少挨了一凿子，就不算文物了。我只是过客，每天从树下走过，但直到今天才注意到它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这事儿。这事儿与我无关，但总归有所触动，比如，我把手机揣进了裤兜，然后沿着园区的路一直走。路两边有红色的月季，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苗木，嗯，我认识的苗木并不多。倒是有朋友推荐过一个叫形色的APP，说是可以查，但我终于也没有装。虽然，日常生活里，我习惯了装。没办法，角色挺多，有些场合，你总得演一下。就像在进公司的最后一条马路前，面对那辆倒地的粉紫色电动车，还有那个努力半分钟都扶不起车来的大姐，我就扮演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谢谢你啊。”大姐小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大点声？就如她也不知道，我在文章里喊她大姐，那天在超市，有个散传单的阿姨，笑着问我：“你是孩子爷爷还是爸爸？”

我尴尬地笑着说：“是爸爸。”她给了天天一个会发光的溜溜球，然后让我关注一个英语培训机构的公众号。关注后，指挥我去操作注册课程，然后发现，我竟然以前注册过了。“你注册过了啊？”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那球不能给你了，要不，你换一个？”我喊过正把溜溜球当流行锤耍得开心的天天，让他重新挑了一个小猪佩奇的拨浪鼓。对此，我和天天都没生气，他觉得拨浪鼓也挺好，而我觉得，我们什么都没付出，就得到一个玩具。好吧，也不是什么都没付出，我好像被人侮辱了，我哪儿看着像孩子爷爷？当然，这个事儿，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声张，我总不能在万达广场跟一个大妈掰扯，她是否侮辱了我，她是否有意侮辱地我，难道，我还要让她负责不成？想起了那天下班路上，突然听到的鸟叫声。在那个有着淡淡晚霞的傍晚，我循声找到了一身黑衣的它。它就站在旁边那栋楼上，六层高的楼，最高处的窗户外有一个钢铁窗棂，它就站在那儿。我看到它了，可我听不懂它在叫什么，好吧，它可能也没准备让我听懂，并不是对我说。嗯，两件事儿有什么联系吗？

我也不知道，写的时候，它自己跑出来了，我就写上，所谓的下笔如有神，大约就是这样。小时候，村里有个婶子，号称是“顶着神”的，嗯，我每次见她，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往她头顶去看，当然，什么也没看到。我不迷信，不管是神还是科学，多少都信一点儿，具体什么时候信什么，看心情。比如那天晚上，我们家那栋楼的电梯又坏了，这是最近两三个月的第二次，从科学角度讲，坏了自然是因为某种故障，然后也有排除的方法，可是，为什么同样用，偏偏这台坏了，偏偏这个时间坏了，科学目前解释起来还是力有未逮。或许，将来可以吧。当时来我家送货的快递小哥，估计等不到科学解决这个问题的那一天了，他甚至无法等到维修工程师修好电梯，而不得不扛着一箱矿泉水爬了11楼。等他送完了，叶子看着手机说：“也没个打赏功能，该谢谢人家的。”“是啊。”我附和道：“一箱水不值几个钱，却这么重。”话虽然这么说，当时我就安稳坐着，并没有往下走几层楼去接应他，嗯，倒是想过，也只是想过了。

想的时候，或者说正通过脑部活动表现善良的时候，我其实正在吃饭，叶子烧了一大桌子菜。每次她都烧很多，然后剩很多，然后，都是我跟岳母吃。这周她给岳母放假一周，那剩菜自然就都便宜了我，只是量有点大，吃得挺撑。吃过饭，刷碗洗灶台，拖了一下厨房，然后跟着叶子和天天下楼去买冷饮，当然，只能走楼梯了。下楼梯时，叶子是火车头，拎着冷藏袋子的天天是核心，我负责断后。小家伙很兴奋，叶子答应给他买一袋子可爱多，这让他开心地都唱了起来：“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这歌是他跟着电视学会的，也是他少数不怎么跑调的儿歌，没办法，其他很多歌，都是我教的，用叶子话说就是：“完全不在调上，搞笑都是够了。”对于他这首硕果仅存的在调上的歌，我在后面自然甘心给他捧哏，各种花式赞美，结果就是小家伙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自信，歌声越来越大。叶子都被逗笑了，她劝道：“别唱了，留着学校演唱会的时候再唱。”“演唱会的时候，我还可以唱小二郎。”天天觉得没必要那么节省，说着，就一展歌喉开始唱小二郎，嗯，确实，完全不在调上。

河蚌赌徒 2019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