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板鼻子来了

   
     谢板鼻子不是鼻子而是人，是个奇人。方言读“扁”为“板”，谢板鼻子的鼻准头没了，只留两个朝天鼻孔，黑洞洞的，眼嘴耳器官端正，但被这鼻子一点缀，就显出奇。
    谢板鼻子是变戏法艺人，也是气功师。
    有时，出校门就会看见谢板鼻子尊容。一见这活广告，我们就知道他要耍戏法儿，赶紧跑回家要钱。要钱很难。大人没钱，但也不违我们的意愿。我们拣杏核刨药材什么的，能弄点钱，只不过钱上缴“财政”了，现在要几个，还容易要到。现在单位收钱上缴财政，然后再申请返还的模式，是不是借鉴我们童年时做法呢？
    要到钱，赶紧搬饥。搬饥是方言，意思是垫补垫补肚子。搬饥就是把饥饿搬走，垫补是累积，饥饿感越垫补越多，垫补能准确表达吃东西后饥饿感不再？
     谢板鼻子在地上铺块白布，白布上倒扣几个洋瓷碗，表演“碗底过物”。
     他两手一拍说：各位爷爷奶奶，大爷叔叔，大娘婶婶，兄弟姐妹们。谢二来贵宝地为大家献艺，请大家赏口饭吃。变戏法儿肯定是假的，要真的我把银行的钱全给大家变来了。会看的看个门头经道，不会看的看个红火热闹。大家别泄露戏法儿天机就是捧场啦。
    人们喊，咧咧啥？耍吧。
    好。他两手又一拍，说，大家看清楚了。我的手是空的。五指缝空，十指露缝。左手五指顺右手指缝捋过，右手五指再捋过左手指缝。然后，他拿根金属棒，从道具箱拿些白棉球，小球滚到地上了，他拿起来，唾口唾沫在小球上说，呸。潮一潮，左手握小棉球，右手金属棒一指左手的棉球，喊：去！左手倏地展开，球不见了。我们正疑惑间，他用金属棒搬碗底，碗翻了，小棉球赫然在白布上。
     谢板鼻子看着人群没动静，拍手，耍的好不好？
     人们懒洋洋地说，好。
     那呱唧呱唧啊。给点鼓励。
     接下来表演“红布兜变鸡蛋”。他拿出一红布兜，两手指头捏住布兜的两个角，用力抖，让大家看清楚布兜是空的，又将布兜翻开让大家看里面是空的，最后将布兜向左手一甩，左手卷筒状将布兜从手筒捋过。说，大家吃过饭了。我谢二还没吃饭。怎办？我咱变几颗鸡蛋充充饥。说着，左手将布兜提溜起来，右手沿布兜从左向右捏，慢慢一节一节推捏，慢慢的，布兜下沿显出鸡蛋形状，推捏到右布兜下沿右角，用力一抠，右手心赫然一颗鸡蛋。他把鸡蛋在石头上一磕，瓣开个口子，嘴对口喝起蛋汁来，“吱吱”吸溜声逗引人们咽口水，我见大人们喉结蠕动。他把鸡蛋壳扣在鼻孔上，逗得孩子们“哈哈哈……”大笑。孩子们纷纷把钱扔进场里去。
    人群嚷嚷，你这鸡蛋原来就在右手攥着啊。
    谢板鼻子双手一拍，虚按按，食指竖在嘴唇，四顾张望，说过了，您别泄露天机啊。您这让我活不活啊？挤眉弄眼，唉------老少爷们就是灵（聪明）啊！接下来表演吞咽钢球。老少爷们悠着点，别叫唤，一叫唤，我泄了气，不是耍的。说着拿出颗钢球（就像现在老爷子们手里抟玩的健身球）向上抛了抛。
    谢板鼻子用宽布带束腰，用劲吸气，脚猛蹬地，“嘿”双手将布带头用劲一拽，绕场走一圈，将腰带头系好，将铁球塞进嘴，慢慢咽，两手中指并拢，相对着从眼前缓缓下行到喉咙，又顺肚向下行。他张开嘴绕场一周，回到中场。我心提吊喉咙。人们屏住呼吸，生怕一呼吸，逗引得他也呼吸，万一一气憋不住，球掉进肚里了。谢板鼻子呢？凝神屏气，双手托腹部，慢慢调气，突然“嘿”的一声，两腿一跳，一前一后一个马步，铁球脱口而出，掉地上骨碌碌滚。谢板鼻子圆场，松布带，向大家作罗圈揖，脚将铁球在土里滚滚，用水细心洗了，用布细心擦罢，装布袋里。
     人们们早将钱扔进场里，一位眉清目秀小伙子收拢了钱。
     气功大师。人们鼓掌叫喊。谢板鼻子笑咧咧的，真气功！
     谢板鼻子找块大青石和八磅锤子。塞外石头青与白的结实。青石含铁，白石叫马牙石，也是矿物质。谢板鼻子说，我躺桌上，请几位愣棒后生将青石放我肚上，用八镑锤砸青石。被指到的后生摇着头往后退。不敢。不敢。砸死人咋办？
    我谢二就这么稀松软蛋，一砸就烂？
    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走进人圈，谢板鼻子问：敢玩命吗？小伙子说，不敢。谢板鼻子就说，怕啥？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来。
    小伙子举八镑锤砸向谢板鼻的肚皮上青石。“嗨……呀”“嗨……呀”“嗨……呀”几下就把那青石砸开了。谢板鼻子一跃而起，谢谢你。兄弟，很机灵啊。再时间长的话，我就憋不住气了。真敢玩命啊！拍拍后生胸大肌。好后生，将来娶个好媳妇儿。
   人们低语： 真正硬功夫。气功师不是假的。
      谢板鼻子压轴节目，独家戏法儿：大洋钉插鼻孔。
      这专利因那猪八戒鼻子。常人鼻孔深，向鼻子插东西不易触及脑子，谢板鼻子的鼻子没准头，且下凹，插物会伤及脑子。他那两根道具洋钉象牙样弯。他马步蹲立 ，气沉丹田，两手摁住铁钉屁股将钉缓缓送进鼻孔，仰头绕场两圈。
     人们屏住呼吸。有的妇女捂住孩子眼睛与嘴。谢板鼻子抠住洋钉尾，猛拔，铁钉出来了。
     人们长长舒口气。纷纷扔钱进圈子。
     谢板鼻子每次来都耍些新花样戏法儿：变扑克，红布兜变鸽子，气功蹦铁丝，指头钻砖头--------我就学会一个。谢板鼻子请人洗了扑克，接过随便倒换几下，让人们看面对的牌是几。谢板鼻子说，默记好牌花色及几，他闭眼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神仙来了告我情。猛睁眼说，黑桃老K。人们说神了。谢板鼻子说，我告大家吧。我念词时，将那张牌倒在了我的前面，睁眼时就看见了。所以说，变戏法儿是哄人呢！博老少爷儿们一笑罢了。
     我对谢板鼻子的印象深。除他面相奇特，变戏法儿技艺高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那徒弟不变戏法儿，但会懂勾引女人的戏法，把我们村一女子勾引，跟他跑了，不过，那女子又从那小伙子身边跑到大同煤矿去了。
     前几年，在单位大门外见了谢板鼻子骑辆自行车，车架带着个褡裢，里面胡乱塞了些木材塑料瓶，他还梳着大背头，满脸黝黑，没一点当年丰采。
     我们几个小伙伴，当年还计划离家出走，追他学艺呢。
     给我们童年带来欢乐的谢板鼻子老了。
     给我们童年带来欢乐的谢板鼻子潦倒了。
     去年县里建成一条民俗街，有耍戏法儿一人表演，技艺明显比不上谢板鼻子。我想，谢板鼻子是个民间技艺的传承者！忒大个县养个艺人该没问题， 请他教授徒弟，他肯定也会给人们带来新的戏法儿花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