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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嘎子的江湖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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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子,我堂兄,伯父的儿子。亲叔伯,一爷之孙。1934年出生。命苦,7岁丧母。当年有了后妈。8岁护他的祖父去世,9岁自家商铺倒闭,10岁,父亲得了“紧七慢八,十个月到家”的肺痨,也死了。他在善果寺小学念到四年级初小毕业。后妈说“毕业就甭念了。书不能当饭吃。找点营生,挣点是点。”十岁孩子,走上街头,在穷人家,不算新奇。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总得去找下顿。嘎子不同,没有亲爹妈,听不到暖心话;少爷羔子变流浪狗。

      广安门内一带穷人多。穷人孩子多,顾不过来,散养粗放。家顾孩子少,孩子多顾家。上学的年龄,去捡垃圾。那时没有垃圾站,要大街小巷到处走,街旁路边遍地寻。买专用背筐,椭圆,下大上小,贴身面平,配条带子,单肩背。做钩子,赶马车鞭杆子上头最细的一截,烤热,顶端弯个小湾儿,按根针。底下手把,自行车脚蹬子的长方胶皮,细竹子插进去,拿着方便,使着顺手。废纸、破布钩针挑起,背筐沿一磕,不沾手,快而省力。茅房(厕所)用过的脏纸,用手不好,钩子就无所谓了。卖给“纸料行”或者造纸作坊,不管脏净,按重量给钱。十斤,能换回三斤棒子面(废纸三分钱,玉米面九分)。嘎子混进了市井江湖。

      进入江湖,寻找门路,多方创收。广安门外菜农进城卖菜,拉排子车,一车菜几百斤,村里到城门最少二三里地,进了城门,气喘汗流,终点菜市口,走不动、停不得。嘎子和小伙伴,生力军,俩人一拨,带铁钩的长绳,勾住车帮,手挽绳子,跑到前头,绳搭肩上,猫腰用力,拉起长套。菜农只扶车把,无需用力,车推着他走。到终点,菜农会给块儿八毛的。一人四五毛钱。一个上午往返三趟,下午还能干别的。这个营生叫“拉小袢儿”。
   
      不常不断的营生,给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仪仗队打“执事”。那时北线阁街进口路西是郭宝旺棚铺,给办事的搭席棚;挨着是家伙铺,出租办事儿用的餐具,桌椅板凳,香炉蜡签等整套用品、轿子铺、杠房。一条龙服务的“婚庆公司”和“殡葬公司”。“办事”所需一应俱全。仪仗队雇孩子打执事,成本低。“公司”的袍子帽子,罩在破衣烂衫外头也整齐划一。娶亲、出殡,都不直奔目的地,要绕一两趟街,惊动一下沿街的住户,炫耀,摆谱。这营生累腿。

      上坟的日子,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给上坟的“服务”。三五个人带着铁锹,在胡同口一站,提着供品纸钱的人走过来,跟上去,给他们祭奠的坟头除杂草,清理周边,培土。退到后面观礼,看摆放供品,点香,烧纸,奠酒,跪拜。礼毕,凑上前去索赏。

      季节营生,冬季给冰窖拉冰。冬至以后,河里的冰冻瓷实了。冰窖雇人起冰入窖。宣武门西护城河南,大片空旷野地,刨深坑做冰窖(现在国华商场一带)。那时比现在冷,护城河冰冻半米后。河面上拉线,用冰镩截成80公分见方的冰块,翻到河面上,拉冰的孩子套上绳子拉到冰窖里。冰块在冰上滑动,不能停,一停就拉不动了。棉鞋绑带钉子的木板,防滑。后半夜开工,天亮收工。拉一趟,冰窖给个竹牌儿,凭牌算账,日结日清。夏天,到冰窖捡碎冰,装筐里,小车推上,走街串巷,买“冰核儿”。冰核儿败火!冰核儿多给!没本生意,卖完再去冰窖捡。阴天下雨,休息。

      小小年纪在市井的“江湖”闯荡,“同行”的争竞,阔人的欺侮,恶犬的撕咬,都在身边。乞丐拄着棍子,不是支撑瘦弱身躯,是自卫的家什:打狗棍。嘎子的家庭,“小买卖人儿”,一辈子没有脾气,不会横眉立目;遇上恶犬,逃离;遇到恶犬般的恶人,忍。忍为高和为贵,生活的信条。在外头被打了,回家还要挨大人打。理由:“谁叫你跟人打架!?打你不会跑吗?怎么没人打我?我不惹人家。”鼻青脸肿,皮破血流,一瘸一拐蹭回家。不敢学舌。至于挨骂,遭白眼,听恶言恶语,能忍自安!这样的情形不多,社会渣子总占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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