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同题】人生几何:开心第五天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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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开心第五天
今年春节的水饺,我是腊月二十九晚上吃的,猪肉白菜馅儿的,就着蒜泥黄瓜和老家婶子快递来的香肠,一口气吃了两大盘。倒不是多爱吃这馅儿,其实最爱的是韭菜,但谁让家里恰好有颗长了一副欠吃相的白菜呢?吃过饺子,正忙着打扫卫生,叶子从天天外婆家打来电话说:“饺子皮儿没买到,你来的时候记得……”我打断她说:“不用了,我刚吃过了,包了不少,明早上还能吃一顿儿,也不是非得年三十晚上吃。”
“那随你吧。”她在那头说:“你明天大概几点过来?”
我说:“十点半吧,我差不多八点多出发,刚好睡一觉。”
天天在那边说:“爸爸你七点钟到吧,我希望你早点过来。”
我哈哈笑着说:“好啊……”
“你起得来吗?”叶子边训了天天一句,边打断我说:“甭听他的,你十点半到11点过来就好。我们邻居去世了,96了,明天早上发丧,你别正好赶上。”
之所以打断我,自然是因为叶子了解我的秉性。虽然天天要求的7点根本不可能,哪怕我坐第一班车过去,也要8点多才能到,但如果叶子不阻止我,我一定会在8点多赶到的。但凡能做到的,我都不想让天天失望。就如当初娶叶子时我对他说的:“我父母走了,我自觉对不住他们。但我会对你和将来的孩子好的,这辈子,我总得对得住那么一两个人吧,否则,哪天我走的时候,我会看不起自己的。”晚上煮饺子的时候,我四处翻了一遍,都没找到跟父母的合影,也没打电话给叶子问她收拾到哪儿了。只是拿了个碗,盛了六个饺子,挑出馅儿来,放在桌上,算是供养。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吃到,想来,是吃不到的吧,做给自己看的而已。嗯,就是放哪儿,我一句话都没说,不给自己自我感动的机会。
早上把剩下的两大盘饺子煮着吃了,味道比上一顿差了不少。背包去公交车站,里面有我的换洗衣裳,还有给岳父的两条利群烟,加起来不到600块钱。买烟的事儿我电话里跟叶子提过,她问:“你已经买了?”我说:“是的。”她没再吱声,我不知道她是赞成还是反对。她曾经很反对岳父吸烟,强迫老头戒过一阵子,只是未能成功。我曾经给岳父买过中华,被全家人批评说是乱花钱,平时老人都是抽十几块的利群。公交车上没几个人,我要到莲花路地铁站那边换乘莘朱线。下车狂奔过去,刚好看到要发车了。一家三口大包小包的正上车,或许是还在等人,或许是没找到交通卡,总之他们在车门口刷卡的地方磨蹭了几分钟。我背着包站在他们身后,听司机大声催促他们快点儿,然后等我前脚跨上车,司机就按了关门键。我的背包被夹住了,有明显地一声嘎吱声,那里面除了衣服和烟,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狠狠瞪了司机一眼,他一愣,并没有瞪回来,而是启动了车子,我到嘴边的话也就憋回了肚子里。
找位子坐下,检查了一下,还好香烟没事儿,至于电脑,倒是我多虑了,因为包的设计独特,车门关闭的那一下是夹不坏的。有点儿庆幸,没为此造什么口业,也有点开心,当时并没有在心里骂那司机。虽然就他干那事儿,在心里骂他两句也正常,但能不骂还是让我对自己高看了两眼。晒着太阳,迷糊了一个小时到朱泾,再转车,然后步行三里地,也就到了我岳父的“河景房”。十点半多点了,出殡的队伍倒是没碰上,不过,那家人家我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就跟岳父家隔了一栋房子。远远看见屋后站了三个人正抽烟聊天,其中一个系着白腰带。我把手上拎着的一个红手提袋转到身体另一侧,远离他们方向的手上。经过时,一个白系白腰带的跟我打招呼。我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对金山话我本就是半懂不懂,不过,还是笑着回了句:“你好。”然后就匆匆过去了。天天正在院子里玩,看到我,笑着扑过来说:“爸爸来了,今天是开心的第一天。”这是年三十,快中午了,阳光正好,院子里青菜长势喜人,门前小河波澜不兴。
午餐有六道菜,主要都是猪肉,我啃了一个猪蹄儿,边吃边给天天讲“光头强不好好吃饭的故事”。吃过饭,岳母收拾残局,叶子玩手机,我抱着天天跟岳父晒太阳聊天。他跟我说:“镇上旅行社有广告,香港深圳四日游,才900块,全包,含住宿和吃饭……”我能看出,他有点动心,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来,对面这个满脸笑容附和着他的女婿,心里想的是:“得找机会给叶子说说,让她劝劝老爷子,别让人给骗了。”我跟他聊起来新年的旅行计划,包括去北京,还有游轮去日本。让我惊讶的是,这两个基本敲定的事儿,叶子竟然都还没跟他说。不过想想也正常,跟我习惯把八字刚有一撇的计划四处乱说不同,叶子的习惯是都敲定了再说。她爱面子,怕说了兑现不了丢人,而我脸皮厚得多,有些计划,我想想就开心,哪怕真实现不了,也想开心了再说。
年夜饭,天天用六个核桃跟我们干杯。晚上八点,一家人就都睡了。临睡我在家人微信群里给老家的亲戚拜年说:“熬不住了,今晚上不给大家打电话了,明天再打。”一觉睡到午夜12点半,醒来时窗外有零星的鞭炮声,孤单地响了一会儿,许是发现无人响应,没什么劲,也就偃旗息鼓了。再醒来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天天缠着我:“爸爸,今天是天天开心第二天,爸爸讲开心第二天的故事。”这边初一不时兴邻里串门,就是各自闷在家里看电视,我们在天天的抱怨声里,总算是把春晚的重播看了个大概。“一直是春晚,一直是春晚,春晚要放到2020年吧。”天天生气地说。好在,下午我们一起乘公交车去镇上,小家伙开心了。去镇上有两个目的,一是岳父去银行存我们给他的红包,二是买初二走亲戚的礼物。小镇不大,叶子和岳母把三家规模较大的超市逛了个遍,还不忘教天天什么是“货比三家”。天天一路跟随,累了,看着我说:“爸爸,你真得抱得动吗?”我抱起来亲亲他的脸说:“当然,爸爸是男人,力气大。”
初二,叶子开车带我们去她大姨家,也是今年我们走的唯一一家亲戚。往年我们都是去她舅舅家的,今年好像是对方病了,岳母如是说。大姨18年也刚病过,动了手术,在上海住了两三次院。期间,岳母和叶子轮流去照顾。或许是这个原因吧,天天竟然收到红包了。大姨家表哥给了天天五六百,具体我没看清,他放天天口袋里,天天拿出来数,被叶子拿走了。大姨也给了天天红包,具体多少我就更不知道了,岳母当时在边上,拿走了。回家后,叶子掏着天天口袋,问我:“大姨给的红包呢?”我说:“妈妈拿走了。”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把我乐坏了,心说:“你们真是亲娘俩。”不过,收到红包,天天是开心的。年三十晚上,岳父母每人给他一个大红包,我初一和初二早上,每天也给他一个红包。天天高兴地拿出来数:“一百元,两百元,还有外国钱……”说起红包,初一早上我给老家亲戚打电话时,婶子还给天天一个两百块的微信红包。往年都没有过的,可能跟18年我给她们家那笔钱有关。她家日子艰难,我想给她还个大点的红包回去,毕竟她家小孙子我们也没给,但想了想还是回了句:“多谢,天天收到红包了,很开心。”以后随便找个机会再给她转钱吧。
初三下起了小雨,气温骤降,吃过午饭,叶子就开车带我们回家了。临行前,天天跟外婆说:“奶奶快上车,晚了就关门了啊。”岳母笑着说:“奶奶不回去,过两天再回去。”看得出岳父对我们走太早不太开心,但他没说什么。过去三天我俩喝了大半瓶黄酒,剩下的小半,只能他自己喝了。回到家,叶子本想歇歇,我却不得不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厨房水管漏水了。我家厨房的水管,经过叶子两次改造,线路远比一般人家复杂。她先是增加了过滤装置,后来又加装了一个类似花洒的可伸缩喷头,这次就是其中一根管子破了。叶子拿出工具,一溜儿摆开七八把扳手开修,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没啥进展。我说:“要不找物业吧。”她冷冷地说:“这时候物业哪儿有人?”我拨打了物业电话,十多分钟后,还真就有人上门了。又十几分钟,修好了。那哥们边修边感慨我家线路的复杂,其中有一个接口,他折腾了五分钟才扳动:“这是谁装的啊?扳手都弄不动。”叶子说:“我装的。”那哥们愣了一下:“你力气真大。”
物业收了十块钱走了,我俩照例是一通斗嘴。叶子还是那句:“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什么都不会。”我腆着脸说:“所以说缘分嘛,我这不就娶到你啦。”她白我一眼道:“我命苦呗。”我不高兴了:“也不能这么说,我又没一定让你干,你不修,我也会找人修的,而且肯定不会嫌弃你,我脸皮没那么厚,这确实是男人的活儿。”叶子不忿道:“你还学理工科的呢,这点东西都不会,还不如我一个文科的。”我笑着说:“我不是没学好嘛,但我文科学好了啊,现在靠文科一年挣几十万。”说归说,我家里的事儿,确实主要靠叶子,对于家务,我除了扫地洗碗之外,就只会打电话喊叫物业了。岳母一度怀疑,我这个学自动化的,连换灯泡都不会。好吧,那个我当然会,但是叶子都是自己换,她连阳台的升降衣架都会修。天天的自行车,是她网上买回来零件攒的;家里的衣柜和储物架,是她买回来零件攒的;嗯,她啥都会。
晚饭是我烧的,鸡汤、糖醋排骨和炒青菜。糖醋排骨勉强过关,鸡汤的鸡,被叶子批评买错了。“你买的是老母鸡吧?”她问我:“煮这么久都不烂。”我含糊着说:“啊?不是三黄鸡吗?”她撕了块鸡皮给我说:“你自己尝尝?这能是嫩鸡?”我自然知道这是老母鸡,但超市里老母鸡12块8,三黄鸡才8块8,我寻思着,总归是贵的好啊,买回来给天天吃的,我肯定哪个贵买哪个。但是,我哪儿敢承认?好在,她也没追究我刑事责任。自从年终奖发了之后,我在家里的就享受了多次“宽大处理”。吃过饭,叶子和闺蜜商量着买去科技馆的票,还有明天带着去的各种零食饮料,我则是刷碗擦灶台拖地,然后给天天洗衣服。天天跑过来跟我说:“爸爸,天天很幸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爸爸我,帮他打跑了乌龙博士的“噩梦小锤锤”,于是他可以只做美梦了。什么是美梦?天天说了:“天上下鸡腿雨。”
去科技馆的1号线地铁上,我给一个小朋友让座了。到了二号线地铁,一个四五年级模样的男孩,看我背着大包,要给我让座,我拒绝了,但还是表扬了他,并让天天向他学习。科技馆人山人海,我小心护持着天天,出了一身汗,玩得挺开心。叶子做了详细的攻略,但天天却在一个攻略上没有标注的非著名景点流连忘返。叶子要去抓他过来,继续攻略的行程,我劝阻道:“让他多玩会儿吧,无非是让他开心。”闻言,叶子多等了五分钟。天天确实玩得很开心,回家的地铁上,他坐在我大腿上,头扭过来,在我耳朵边说:“爸爸,我爱你。”下午的车厢里挺安静,他这一声,很多人听到了,于是,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全车厢人的羡慕。嗯,是的,我感受到了,至于他们是否真羡慕了,那是他们的事儿。
“爸爸,今天是开心第五天了。”到家后,天天跟我说:“爸爸快要上班了。”
“上班了也没关系。”我抱起他:“星期六星期天,我们可以继续开心啊。”
河蚌赌徒 2019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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