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又是重阳+我在这边，猪头肉在那边+爸爸是黑衣人 　

人生几何：又是重阳

坐闵行13路从医院回家时，恰坐在一位黑人大姐的边上。黑色过于醒目，以至于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她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长款针织衫外套，气质不凡。几站后，她在银都路站下车了，或许是去盒马鲜生吧。那地方去年我家常去，因为叶子给天天办了张亚马逊王国的卡，天天喜欢那边的秋千和寿司。我至今还能记得他跟我说“这是假的寿司，不好吃”时的萌态，还有那边墙上的算盘，对于天天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帮助很大。孩子一天天长大，眼见着1米2了。那天去学跆拳道的路上，他突然跟我说：“是隧道。”我愣了一下，附近哪儿有隧道呢？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人行道两侧的树木枝叶伸展，在路上方紧密相拥，可不就是一条树做的隧道？我笑着说：“过隧道要快跑，熊大会来偷蜂蜜的。”他兴奋地踩着自己的滑板车疾驰而去，我在后面追着跑……


滑板车因为方便携带，我们还是会带上，给天天代步。他其实早就会骑带辅助轮的自行车了，周一幼儿园组织比赛，他老师转发给我们一段小视频。录的是天天超车同班女孩子的光辉时刻，有趣的是，他超车时，嘴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仔细听了又听，还是没听明白他说什么。问他，他哈哈大笑，说：“不记得了。”他的运动能力一向很弱，不管是双脚跳还是单脚跳都比同龄孩子要晚得多，就连拍皮球都是去培训班才学会。能有如今的水平，我们其实已经很知足。唯一头疼的，是他坚决不吃青菜，好在，最近开始吃青豆了。“一次只能吃十个。”他跟我确认道：“六岁时才能吃12个。”等到我点头后，他开始一个个数着吃，皱着眉头咽下去。好吧，一开始其实只要求他吃八个，后来是他自己记错了，我也就将错就错。

因为单位离家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晚饭一度是我回家烧。最近天天补习班课业减轻，中午都是在家吃饭了，叶子和岳母一般都是中午把菜烧好，晚上回来直接热热就好，最多，我再烧个汤。昨晚上我就只回家把糖醋排骨热好，然后又煮了两个大闸蟹。叶子她们到家时，我已经吃饱了，一碗饭，一碗白菜炒肉，一个红薯。天天啃吃着排骨，叶子在边上给他挑出蟹肉，放进盘子里。“天天，妈妈烧的排骨好吃还是爸爸烧的排骨好吃？”我逗他。“妈妈烧的好吃。”他回答毫不犹豫。“妈妈烧的100分，爸爸的多少分？”我又问。他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62分吧。”我笑了，估计是他怕我生气呢：“62分啊，那也及格了啊。”他看我没生气，如释重负，点头道：“及格了，60分以上就及格了。”


对于自己父亲的这个身份，我给自己打分，也就是及格吧。论心，自然是接近满分，但论能力，确实有限。幸好还有叶子，不管是天天的衣食住行，还是他的学习培训，都是叶子在操心。转眼又到叶子生日了，早上问她：“蛋糕是我买还是你买？”她回说：“不买了。”我劝道：“买一个吧，天天也喜欢吃。”她坚决道：“那就给他买一块。”好吧，就这不听人劝的脾气，好在，习惯了也就好了。钱都在她那儿，但这当然不是我买不起一个蛋糕的理由，那点钱我总有的，更不要说信用卡额度很高。关键是，不能忤逆了她的意思。叶子理想的男人，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能自己拿主意，极其有男子气概，同时每一个主意都恰好让她满意那种。显然，我不是，如果我自己拿主意，更可能是跟她杠上。于是，我做事情先习惯先问她，这又让她不满意了——不奇怪，拿主意是很累的事儿，要做功课，还要担责任，虽然其实我几乎从未追究过。


晚饭后，叶子陪天天做过河游戏等，锻炼他的平衡力，我在厨房洗碗擦灶台。正在阳台收衣服的岳母毫无征兆地冲我大吼一声，我没太听明白，后来知道，是我有一件T恤衫在阳台放两天了没收。嗯，她就是这么不见外。叶子说了她一句什么，我没听懂，是金山话。我把衣服收好，然后坐在边上休息，边看天天玩游戏。叶子问：“你不去健身了啊？”我回道：“去啊。”边说边开始整理去健身房的衣服、洗漱用品和水。我怀疑她催我健身是假，怕我跟岳母吵起来是真，她看出我有点不愉快。其实，她过虑了，这点儿事不至于，习惯了。天冷了，去健身房变得不那么轻松，因为衣服件数变多，穿脱几次很麻烦。好吧，我的确是个懒人。我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半山腰的酒店的阳台上，面对溪流绿树发呆，嗯，饺子和猪头肉是必不可少的。当然，那总要天天不在身边才行，有他在，我不舍得发呆。


运动一个钟头，又汗蒸二十分钟，下楼去前台换卡走人。等待换卡时，边上一个穿黄毛衣的姑娘，在称重，电子秤上显示56公斤。姑娘很是沮丧，嘴里念叨着：“怎么又……”下了称，想来是不甘心，眼睛快速左右扫视了一下，开始脱鞋……忽然很想念我大学同宿舍的老三，如果他在，一定会善意地提醒她：“重的不是鞋，是裤子。”嗯，他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说起来，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上次见面，还是他带两个女孩子来上海玩。据说，其中一个是他女朋友，另外一个，是他女朋友的闺蜜。类似这种配置，充分体现了那女孩对他的不信任，果然，后来他结婚的时候，新娘不是那位，也不是她闺蜜。他在的城市，就在上海边上，买房时曾给我打电话借钱，我这么小气的人，当然不会借，而是留着给自己买房。本以为会就此没了联系，却也并没有。


宿舍里几个人，都已经升格为人父了，虽然在那只有我们五个人的微信群里聊天时，仍然都还是当年的口吻。有些事儿，其实并不会因为岁月而改变，变得更多不过是伪装。当然，有些事儿，是会变的，比如眼角的皱纹，还有脂肪肝。有些人再也见不着了，比如我的父母，还有我爷爷，他的生日就是重阳节。还有些人，失联多年，但或许将来会见到，比如我们宿舍老大。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每天上下班都经过那棵桂树，香气袭人，但我也只为它留步一次，为了拍张发朋友圈的照片儿。印象中最香的花就是桂花和栀子花，一个很小，一个很大。我这辈子没走过多少路、多少桥，也没认真看过几个人、几朵花，没有太多的牵挂，因为我的心不大，装不下。那天，我降生在这个世上，就像来到了一家餐厅，主人拿出来厚厚一本菜谱，我随便翻了两页，点了两样菜，然后合上说：“就这样吧。”


河蚌赌徒 2018年10月17日

人生几何：我在这边，猪头肉在那边

周二晚上约定了，周三下午叶子和岳母带天天去培训班，下课后直接去学跆拳道，晚上不回来吃晚饭了，就在外面吃。既然就我一个人吃晚饭，想着就剩饭菜将就一下就好，然后去健身。每次去健身前的那顿晚饭，我都吃得很少，总觉得，如果吃多了，到那边还要消耗更大的力气去减掉，是一种很傻的行为。当然，这也只限那一顿饭，其他时候，我并不会这么去想。毕竟，就我的人生而言，吃，实在是占据了幸福的极大部分。有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听说女排赢了哪个国家都能高兴半天的人，这得省下多少买猪头肉的钱啊。我不行，除了早餐，哪顿没有大块的肉吃，都不开心，哪怕你告诉我国足世界杯出线了都没用。

好吧，电饭锅里的剩饭还是温的，餐桌上有中午剩下的豆角、山药以及茭白排骨。饭懒得热了，菜微波炉里一转，正准备吃呢，门开了，天天冲了进来，欢呼着：“爸爸在家。”我愣了一下，看着他身后的叶子和岳母说：“没吃饭吧？我去买点百味鸡去。”岳母否决道：“买什么啊，这不是有菜吗？”我解释说：“天天晚上没得吃啊。”小家伙跟我一样，那是要吃肉的，不同的是，我是可以吃剩菜的，但我们从不给他吃剩菜。岳母说：“给他弄个牛排就好了。”我打开冰箱，取出一块牛排来，叶子接了过去，开始解冻。煎牛排这事儿，还是得叶子来，我不行。看她开始在厨房忙碌，我就坐下开吃了。

天天在边上看着我吃，看得出他也是饿了。我跟他说：“妈妈给你煎牛排，你等会儿就可以吃了。”听到牛排，他又从椅子上跳下里，跑进去看。刚进去，自然就被哄出来了，怕烫着他。叶子给他安排任务说：“你去，把银杏叶子的颜色涂了。”小家伙很不情愿地坐到书桌边，三心二意地开始涂色，眼睛不时瞄向这边。我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吃了两小块排骨和几口菜，算是不饿了，然后过去坐到他身边，看到他只是刚描完叶子的边缘，而且，涂的还不是银杏叶，而是枫叶。看他也没心情涂色，我就拉着他一起玩。叶子在里面看见了，说：“你不是去健身吗？”我回她：“不着急，过会去就好了。”

牛排很快煎好了，叶子给分割成小块儿。那么短的时间，她还同时做了个西红柿炒蛋。岳母把剩饭用微波炉热了，又下了碗面条，然后她们仨开始吃饭。看着天天大口的吞咽着牛排和面条，我也就拎上包开始出门去。从家到健身房步行大约十来分钟，中间经过一座小桥。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默默照亮有限的空间，路上行人寥寥。是真冷了，上身有西装外套还好，下面只有一条裤子却有点抵挡不住秋风，看来，的确到了秋裤出场的时节。到了健身房，称了一下，竟然又重了两斤，自我安慰说：“毕竟还穿着西装外套。”然后换衣服，开始做器械，跑步。膝关节不太好，只好跑步和快步走交叉着进行，四十分钟，消耗了三百多卡，也就下来了。

关节的问题，还要追溯到大一那会。当时刚去内蒙古读书，还没真正见识到那边冬天的威力，虽然带了很厚的大衣，但嫌弃笨重，更多还是穿半身的羽绒服，结果腿就被牺牲了。自己作的，却也怨不得别人。当然，平时其实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只是跑步时，就不能长时间跑了。估计等年纪大了的时候，有的好受。当然，那么远的事情，却也并不愁。快乐是可以透支的，透支烦恼，那一定是心里有病的人才会去做。实在没那必要，你就真能确定自己能活那么久？或者，你真能确定自己到了那个年纪的时候，没有比这个更烦恼的事儿？还有心情去烦恼这个？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健身房的汗蒸房从10月6日开始又开放了，之前夏天的时候，它是被停用了的。叶子跟我说，好像有人在里面汗蒸时出现过身体不适。没带汗蒸服，洗澡后就穿着大裤衩儿进去躺了一刻钟，感觉温度不太够，所以也不如以前那么舒爽。擦干净换衣服下楼，又称了称，轻了1斤半。虽然自己也知道，基本上都是水分的重量，但还是开心。步行回家，刚蒸过的身体暖洋洋的，凉风吹散了运动后的疲惫，却就又有点儿饿了，晚饭没吃饱。过了小桥，是一个十字路口。东南面是我们小区，西北面是菜市场和熟食店。我站在路这边，看着对面的熟食店，那里的售货员正在给没卖完的熟食打包。看不清，但我知道里面有猪头肉、烧鸡……那个售货员不会知道，叶子也不会知道，在那个秋天的夜晚，我站在马路这边，猪头肉在那边……


河蚌赌徒 2018年10月11日




人生几何：爸爸是黑衣人

　　气温骤降，仿若蹬掉了夏天最后一点蝉蜕，萧瑟是秋天的模样。起床煮了一大锅粥，这是我和岳母的早餐，她正在阳台上洗衣裳。天天在床上跟叶子讨价还价，不想起床。他半夜三点多就醒了，哄了一个多小时才又入睡，却睡得不深，一直在哼唧。只是，终于过了可以被容许赖床的年纪，幼儿园听起来温馨，但也自有其规矩。又是一番恩威病逝，总算是把衣服穿上了，然后起床洗漱。他基本会自己刷牙了，除了太里面的还刷不干净之外，那小动作倒是有模有样。至于洗脸，他手劲儿还是不够，毛巾总是拧不干，但至少知道如何用毛巾擦脸了。就这么一天天地看着他成长，一点点学会自立，给枯燥乏味地岁月平添一种温馨的庄重感。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人生，会看到怎样的世界。

　　叶子在给天天煮小馄饨，天天很是喜欢，一次次跑到厨房去看。“天天，小馄饨的美味是一百分，粥多少分？”我逗他。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八十分，不，七十分吧。”“那鸡腿多少分呢？”我又问。“也是一百分。”这个他没犹豫。“那薯条呢？”这个问题有点难。他又想了一下说：“跟鸡腿一起吃是一百分。”“如果不跟鸡腿一起吃呢？”我追问。他急了，带着哭腔说：“要跟鸡腿一起吃的。”好吧，一不小心逗过了，赶紧安抚一下。很快他又破涕为笑了，在计算着要吃多少个小馄饨：“我吃二十个吧，刚好在八分饱和九分饱中间。要是吃三十个，就会十分饱了。”十分饱的意思就是吃撑了，他知道那就会变得跟书上“贪吃的小蛇”一样，肚子会疼。

　　趁着馄饨还太烫，我们爷俩开始英文对话，常见的几句是问天气、姓名和年龄。如果他心情好，还可以多问几句其他的，不过显然今早上心情并不好，他昨晚没睡好。不配合就算了，又把他拉到墙上画着的国旗边上，给他发指令：“向国旗敬礼！”小家伙一个很夸张的立正，然后右手按到左肩上去了，眼睛瞪着国旗。我纠正道：“应该是按在胸口，就是花小狗的这个位置。”他不理我，等着我的下个指令。我只好说：“礼毕。”然后他开心地把手放了下来。我刚转身要走，他在后面急着喊道：“爸爸还有一个。”好吧，还有一个鞠躬礼。我向他鞠躬说：“天天辛苦了。”他也鞠躬回礼道：“爸爸辛苦了。”嗯，这次没犯浑，昨晚上他一直在瞎说：“小乌龟辛苦了。”以至于我很担心他会被教练给揍。是的，他刚报了跆拳道培训班，去上过一节课了，这些套路都是那边学的。

　　他吃馄饨，我们三个大人开始喝粥。中秋节的月饼还有，但就只有我一个人吃，岳母和叶子对月饼都没什么兴趣。两碗粥一个豆沙月饼下肚，浑身变得热乎起来。早上起床时上身就只穿了背心和短袖衬衣，还是有点冷的。回房间又加了一件西装外套，然后拎包准备出门。跟天天道别说：“爸爸要去上班了。”往常他都是跟我说“Goodbye”的，这次却没有，正埋头吃馄饨的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叫一声：“爸爸是黑衣人。”好吧，“黑衣人”这个形象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看到的。不过，看着他兴奋的小模样，我又把包扔到沙发上，扑过去抓着他说：“黑衣人要亲一亲。”他哈哈大笑着躲闪着：“黑衣人是坏蛋。”岳母在边上，对我打扰天天吃饭又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好吧，她是有道理的。楼下天高云淡，凉风吹来，神清气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十月的工作已经排得很满，要去成都和武汉。产品部门那位女经理今天还感慨呢：“这周四要出差，下周四要出差，下下周四还要出差。”我在边上劝道：“那你儿子不是周四都看不到你了？你家周四可以设为母亲节。”她白了我一眼说：“那周五就是复活节了？”说起来，我俩在上上家单位就同事过两年，各自在其他公司赚了一圈后，又在这家公司碰上了。上次我们去德国出差，她先跟她那帅哥老公欧洲自由行，然后跟我们在德国汇合，晚上陪客户喝酒到10点半，她那当老板的老公不放心她那么晚一个人回酒店，一直在我们餐厅外等着。那哥们确实很帅，当初我们公司很多女同事都很羡慕她。不过，这几年自己开公司，虽然看着风光，但显然也不容易，有点显老了。据说，他很希望自己媳妇离职，回家去帮着一起打理生意，但显然还没达成共识。这位女经理是高级技术人才，老板不舍得放，薪资不低，空口许诺了更多。嗯，画饼，每个老板都会的。

　　关于个税的事儿昨晚上在论坛里还真弄明白了，上海确实没有执行财政部和税务总局的规定。这却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调起征点时也是如此，上海有自己的规定，是按照“计提”日期计算。可见，在数以十亿的钱财进账面前，敢于耍花招的，并不只是资本。好吧，这样是否合理，我说了自然不算，也没胆子跳出来质疑，发发牢骚罢了。“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这话听过很多，但真正“不怕事儿”的，真没见过几个。当然，每个人都有他不怕的事儿，比如，不怕路边的乞丐，就是不给。还有不怕老公的，不怕老婆孩子的，不怕父母的，甚至不怕天打雷劈的。我不行，胆子很小，怕的事儿挺多的。也没办法，拖家带口的，实在担不起风险。从来不怀疑这世界上有善良这事儿，但也从来不认为只靠那东西自己老婆孩子就能过得很好，说起来，还是得靠自己啊，毕竟，我并不是真的黑衣人。

河蚌赌徒 2018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