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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邂逅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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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大的邂逅
                                                        高卫国
                                                           一
      走进历史的深处,我常常被一些细节牵绕,也为之震撼。人与人的相遇是那么的偶然,那么的不经意,然而他们的相遇却千载难逢,撼人心魄。我这里要说的,是中国文化史上两次最经典的会面,一次是老子与孔子的邂逅,一次是李白和杜甫的邂逅。
      大约公元前520年,这是一个文化氛围极度宽松的年代,是士的主体地位最为凸显的年代,百家争鸣,诸子纷纷著书立说,以自己独有的视野阐释着对社会、伦理、王道、刑名的见解。这时的社会精英——士,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公共知识分子,他们一身傲骨、满腹韬略,高扬自信的风帆,穿梭于列国之间,“用则留,不用则去”何等洒脱!“用我则兴,不用则亡”何等自信!他们在与当权者的交往中是不带半点谄媚色彩的。我常想,作为中国的读书人最应该生活的时代当是先秦,那是一个成就功业、扬名后世的时代,历史的隧道悠远深长,我的思想虽穿越千年,可是我无法回到那个属于士的年代。
      正是在这样氛围中,儒家学派的先驱孔丘与道家学派的鼻祖老聃相遇了。这伟大的邂逅定格于历史的画卷,孔子不远千里、长途跋涉从鲁国到洛邑,去拜访人中之龙老子。他要拜访的老子很有学问,熟悉周礼,是当时的大知识分子,《史记》上记载他是“周守藏室之史”。“史”就是“吏”,大概是周王朝的图书馆馆长或者说是档案馆馆长。
       孔子一踏进老子的家门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眉须皆黄、前额宽大的老子,正披着长长的散发,迎风而立,微微抬头,双目似闭似开,面容似笑非笑,神情似梦犹醒。微风拂面,声色不动,就像一株树挺立着。孔子注视着入定的老子,寂然而立、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一场文化巅峰的思想碰撞。
      老子从寂静、虚无、深邃的世界走出,亲切地会见了孔子。他们敞开胸胆,长袍曳地,先交换了一下关于“礼”的意见,接着谈论了许多深刻的命题,有与无、仕与隐、方内与方外等等。孔子的话有阅历世事的洞明,“君子居无求安,食无求饱,敏于事而慎于言。”老子的话妙之又妙,玄之又玄,老子说:“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老子开导孔子,要深藏不露远离贪欲,并且说一切在变,不要固守周礼了,顺其自然才是天下大道。这一席对话让孔子受益匪浅,他从洛邑回来后对弟子们说:“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见老子,其犹龙也!”
        两位站在思维巅峰的伟大灵魂的邂逅是中华民族两种精神的汇合交融,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有所阐述:“道家作为儒家的补充和对立面,相反相成地在塑造中国人的世界观、人生观、文化心理和艺术理想、审美兴趣上,与儒家一道,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可见儒道互补已经深入人心,“身在江湖”与“心存魏阙”就成了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常规心理。今天,我们从中国人的骨子里面、性格深处总能捕捉到一丝丝儒道的身影。当然儒和道的精神是丰富的,意蕴也是深远的,融入我们生活的可能更多的是儒家的事功理想、执着精神和道家的潇洒出尘、无为超脱。
      一次邂逅,儒和道就再也没有真正分过家,千百年来,儒道一直引领后世对真理和生命本源的积极探究。不夸张地说这次会面是沟通儒道、贯穿古今的壮举。在魏晋南北朝之前,确切的说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前的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儒和道是中国士人的两大精神支柱,得意时放飞理想,以儒的事功思想要求自己,积极进取;失意时,超然物外,以道的清净无为来为自己疗伤。
       一次邂逅塑造了整个民族的性格,至少对整个民族性格的生成有深远的影响,这邂逅堪称伟大可否?
                                                                 二
       李白和杜甫的相遇也注定名垂青史,至今所有古文学方面的书籍都喜欢把他们放在一起并称“李杜”。公元744 年,李白翰林供奉的生活宣告结束,赐金放还的李白又一次开始了漫游,在洛阳他偶遇了杜甫,盛唐诗坛的双子星座邂逅了,闻一多先生称这次邂逅为“青天里太阳与月亮走碰了头。”
      同年秋天,杜甫来到梁、宋,和李白再度相见,他们和边塞诗人高适一道寻访古迹。 关于这次相遇史有明文,在《新唐书•杜甫传》上有记载:“甫少与李白齐名,时号李杜,尝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这里我不想过多地写高适,尽管他后来在肃宗的朝堂上显赫一时。还是来谈一下李杜吧,知音的相遇,注定要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缔结了兄弟般亲密的友谊,“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游。”二人在以后的岁月中互有诗歌的唱和。杜甫在和李白的第三次会面后写了一首《赠李白》: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里有对友谊的怀念,又有对二人满腹壮志未遇明主的叹息。李白也在东石门和杜甫分手时写下《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偏池台。  
         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名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虽然重开金樽的愿望没有实现,但二人的友谊却随着岁月的流淌愈加深挚。和杜甫分开以后李白曾说“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念之情如江水奔涌,连鲁酒都没有了味道,歌声也变得乏味了。
      人生义气豁,不在相逢早。李白和杜甫是唐诗天空中最明亮的“双子星座”,另有一群光亮不等的诗坛明星围绕在他俩周围,流光溢彩,形成了诗国中的奇观,形成了后世从文学审美意义上称道的盛唐气象。盛唐艺术在这里奏出了最强音,盛唐气象不能没有李白和杜甫,这一邂逅堪称伟大,这一邂逅诠释着古典诗歌的高峰到来了,从此一路繁华,一路云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盛唐气象如果少了李白或是杜甫,对于一部中国文化史来说都是一种缺憾,都难以构成现在美学层面的盛唐。杜甫在“饮中八仙歌”对李白的描写可以扯去岁月的帷幔呈现出诗仙的狂放。“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如同穿越了时空,一个立体的、孤傲的、狂放的李白便躺在我们的身边,让我们看到了当年醉酒的太白,嗅到了洋溢着浓浓诗意的酒香。
       回望历史,在缥缈的云水帆影之中两个身影掠江而来,李白和杜甫,似乎他们从未曾离开。李杜诗歌在,光焰万丈长。如今,玄宗、肃宗、贵妃、力士早已隐入时间的长河,而李白和杜甫的诗篇依然闪耀着光芒,穿越历史映照古今。从文化传承的意义上来看,盛唐的王公将相早已经成了一蓑在斜阳余辉中摇曳的烟草,李杜的诗歌却承载着文化的重量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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