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忆

      我家老院子里是种过凤仙花的，水红、大红、淡紫三种。凤仙花的颜色是很水灵的。凤仙花一年生的草本，很好养，也很容易活，很泼辣，只需要浇足水，给它充足的阳光。阳光越明媚她开的越灿烂。

      凤仙花是很有意思的，女孩子喜欢用花染指甲，所以也叫指甲花。把花采下，洗干净捣成泥，配明矾，抹在指甲上能坚持一个星期不掉色，淡淡的红色。古人用玫瑰花做胭脂，涂在嘴唇上。贾宝玉喜欢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除了调皮（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也说明玫瑰胭脂的纯天然性。作为化妆品，符合现代人的要求。用来染指甲同理。现在不会有人用她来染指甲了吧！

      凤仙花盛开在酷夏，火红一片，就是没有香气，但是瑕不掩瑜，我们家人都喜欢。没有想到地使我们虚惊一场的竟然是她。两个小伙子，趁我们熟睡之际，深夜打着手电，推开篱笆门，什么不偷，专偷凤仙花。手电光照在帐子上，惊吓了我妹妹，凄厉的尖叫声把父亲震动起来，我也被惊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父亲跳起来毫不犹豫地赶走了他们（最后被逼到靠围墙的厕所里，翻墙逃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只有一棵凤仙花被挖出来，已经有些蔫了，其它的都安然无恙。每当我们提起这件事，父亲都无限感慨：“这些爱花的小伙子如果真的喜欢，来要就行了，还能不给他？”他不许我们叫他们贼，“这不算偷！”父亲说。

      我们最喜欢的是凤仙花种子接近成熟的时候，大约八九分熟的样子，这个说不清，需要亲身体验。用手轻微触碰包裹种子的橄榄形状的子房，它就会“砰”的一下，把包裹在内的细小的种子弹射出来，四散开去，很好玩。

      第二年父亲莫名其妙的不再种她了，我问他，他只是笑笑，“还有比她还好看的”，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更加柔美迷人的虞美人了！虞美人确实比凤仙花漂亮，有姿态，格调高。我们没要多少时间就把凤仙花忘掉了。

      多少年以后，我有了孩子，有一天带孩子去玩，又看到凤仙花，围观的人很多，许多人流连着不愿离去。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父亲不再种她了。成片的凤仙花确实太招人眼了。




      父亲培植花木，自有一套，芳香馥丽，引人注目。

      老屋庭院的西边大部种植月季，间以大丽花、美人蕉，草木并举，高低错落。以前我从没有见过这两种花，尤其是大丽花，三四百朵一起开放，我从来没有见过；东面以虞美人、凤仙花为主色调，间以月季，烂漫热烈，如火如荼，以艳丽繁多取胜于西边。虞美人婀娜多姿，又以姿态胜于凤仙花。在阳光直射下，院墙被虞美人盛开的鲜红色的花朵反射的红光照亮。庭院四周以冬青修边，近三米高的冬青，如带网格的碧绿的墙。从院子外面隔着冬青丛看，花开婆娑，如隔江吹箫，隐约丝竹可听。

      父亲评论花开，也只是寥寥几句，不外乎“真美”、“好看”之类，不愿意多说一句。欣赏是一种享受，过度地抒发感情能够使享受大打折扣，对于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来说，用心看花比用眼看花更能深得花开的神韵。夕阳西下，父亲坐在合欢树下，坐在母亲帮他买的藤椅里，喝着浓香的茉莉花茶，看着盛开的花朵，满足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

      月季有许多名品，父亲在别处看到（当然事先是征得别人同意的）就剪来一枝花茎，扦插在自己搭建的“育华棚”中（很简易的一个微缩型的塑料大棚，冬天也能保持在30度，白天还需要打开一角透透气），生根发芽后再移栽到院子里。于是西边有了金贝、银贝（这两个名字是我们自己起的，真正的学名是什么并不知道，只是根据花瓣背面的颜色这样叫的，白色的是银贝，黄色的是金贝）、伊莉丝；东边有了明星、朗格里。我常在傍晚的风中如父亲一样的欣赏它们。

      月季里我最喜欢伊莉丝，虽然朗格里的香气比它浓。伊莉丝的花盛于院子里其它所有的月季花。伊利斯枝形硕大，健壮，枝条舒朗，是个爱干净的花（基本上没有病虫害）。窜出的嫩枝长得很快，一节一节的往上，长得如小树一般。伊利斯的花是水红色的，淡雅，很有些戴敦邦笔下的史湘云那样的品质，单纯、爽直。伊利斯满枝头都是花，大如碗口。我第一个写生的对象就是伊莉丝，很容易入画，花型好。




      美人蕉长得比我高，花分红、黄两种，父亲把它们都种在篱笆的边上，大大的叶子，旋转样的生长。

      美人蕉的花开的也很像美人蕉的植株，旋转着开的，红的鲜红，血一样；黄的亮黄。很耐看，越看越好看。

      据说美人蕉的块状根是可以食用的，可惜没有吃过。

      冬茶花是寒冬里的牡丹，又叫耐冬。南方的耐冬滋润华美，移栽到北方虽也能够怒放满枝，在北风呼啸的酷寒中，盛开的花朵总是略有冻伤。蜡质的花瓣，像被火灼伤一般，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但在被白雪皑皑覆盖的地面上，鲜红的冬茶花和腊梅有得一比。

      我喜欢耐冬！ 

      虞美人的美，在于风姿，尤其是在微风中的虞美人，用临风玉立比喻她不为过。她的种子的子房很像罂粟，和罂粟同属，但她是无毒的。虞美人是画家喜爱的花卉，要画出她的风姿是需要一定功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