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纵横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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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纵横
石广田
石广田
田埂是半尺高的窄土墙,纵横在田间。
在豫北的平原上,秋天打下的田埂,每一条都笔直笔直。犁开耙过的土地,松软,平整。用卷尺量好宽度,再用绳子从地的这头扯到那头,人沿着绳子走过去,一溜儿脚印儿就是田埂的基线。顺着脚印儿,铁耙搂土,铁锨封土,田埂立起来,畦子一方方显现。
一条田埂与另一条田埂的距离,是畦子的宽度,由耧限定。耧有多宽,畦子的宽度就是它的整倍数——三耧,四耧,五耧……太宽了也不好,浇地的时候水流得很慢,太浪费。除非田埂外边是另一家的地,畦宽凑不成耧宽的整倍数。
耧有三个仓眼,顺着三条耧腿下种子。一耧三垄,不是整耧,边上的一个或两个仓眼,就得堵起来,跟着跑空趟。跑空趟效率低,不下种子的耧腿上的耧铧,还可能把上一趟刚刚播下的种子,从土里翻出来,影响发芽。一畦地能整耧整耧地播种,是经验,更是智慧。
田埂是畦子的边界,也是这一家与另一家地块的边界。肥水不流外人田,两家地块之间的田埂,多半都是坚硬的“老埂”,格外结实,不怕浇地时撒过化肥的水,流到别人家的地里。再说,你家种玉米,他家种红薯,玉米地里的水肥流到红薯地里,可不是好事情:水肥大了,红薯只长秧不安心结红薯。
田埂拦水挡肥,也映照人心。要是两家之间的田埂不结实,或者秋天犁地时不小心毁坏掉,两家人就得商量着重新打埂。忠厚人与狡黠人挨着作邻居,多半会吃亏——一年丢掉半条田埂,几年就是一垄地。眼见五耧宽的畦子变成了四耧半,争吵不可避免。村干部翻开当初分地的账本,三照两面拽着卷尺量出个所以然,在新边界上用斧头哐哐哐钉下几根木橛子,弄得“啃地边”的人灰头土脸。地头上的木橛子,偶尔会长成一棵杨树或柳树,比田埂更牢靠。
田埂上也可以种庄稼。花生地的田埂上种芝麻,红薯地的田埂上种黄豆,玉米地的田埂上种绿豆……这种“间作”大有学问:水肥大小、光照多少、庄稼的性格,都得弄清楚。要是把芝麻种在玉米地的田埂上,到了秋天,只能收几捆纤细不结子的芝麻秆,空欢喜一场。也有人在一整块上,专门打许多条稍宽的田埂,在上面种庄稼和蔬菜,避开渍害、涝害。
庄稼长起来,人想走到地的深处,或从地的深处走出来,沿着田埂最方便。“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描述锄豆晚归时狭窄的小路,应该就有田埂。在田埂上行走,庄稼夹道欢迎,时不时伸出枝叶摩挲裤脚和肩膀,怎么看都像亲密的朋友——把地种成“草盛豆苗稀”,陶渊明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一年又一年,田埂犁平了再打,打好了再犁平。它们在大地上纵横往复,井然有序,交织出一幅幅鲜活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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