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图之飘雪

　　飘雪

　　早上，九斤吞了仨馒头、一碗土豆丝，又猛灌了一海碗米汤，肚子才觉得舒服了。九斤套上大衣，带了俩馒头，一把锨，骑着车子悠到了劳务市场。天阴着，没风，不算太冷，但今天劳务市场上等活儿的工人还是明显比以往少。

　　九斤放倒车子，折了根狗尾巴草衔嘴里，在一棵锨把般粗的柏树下半躺了下来。暖和天，九斤身边的弟兄们会围在一起用扑克牌‘抽檩条’，不赌钱哈，有时活好干了，口袋鼓涨了，他们得闲也会赌支烟。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过干瘾。可现在天冷，冻手冷脚的，干瘾还是不过为好。九斤不玩扑克，也不和身边这些个弟兄们说话，大家待在一起好多年，任心里有多少话也早说尽了。

　　九斤等活儿时只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孩子。每每此时，九斤总希望有个劫匪呀什么的出现，他也好来回英雄救美！继而享受那个，那个……每每此时九斤都会翘着嘴角笑。但那个能带给九斤爱情的劫匪一直都没出现。九斤开始捉摸女人了，九斤想不明白，现在的女人咋都好看了呢？九斤记得上学那会儿班上也有丑女生的，可现在的女人随便挑一个娶回去，管保看一辈子都看不伤。

　　三十出头的九斤还没有老婆。九斤想女人。

　　一辆拉煤的三轮车缓缓停下来，九斤跳起来，一个高蹿上去，把头伸进驾驶室里。

　　“老板，这煤装着袋子，要上楼吧！”

　　司机说：“干不？”

　　九斤翘着嘴角笑，说：“一袋煤上一层一块钱。”

　　司机点点头。

　　三轮车穿过解放路，停在一个城中村。这里的房子大多数都是三层高的出租屋。九斤下了车，扛起一袋百十斤的煤跟着司机走，走到头，九斤来精神了，上的是三楼啊！真好！门开了，九斤有些失望，开门的人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九斤进了门，煤袋下斜着的大眼睛搜索了一遍屋内，哎，这屋里硬生生的，和自己屋里差不多，一定没有女人住。九斤把煤袋放阳台上，再不看房内一眼。

　　九斤扛了二十多袋煤，司机又把他引到了另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个眼睛盯着手机的年青人，门口有高跟鞋和靴子，脂粉香后面是淡淡的油烟香，挂在墙上的一张小孩的照片边贴着粉色的玫瑰花，电视柜上挤着各种卡通饰品。九斤把煤放阳台上，看着屋内翘着嘴角笑。九斤想，这样的屋子，就是不生火也是暖和的。九斤呆着，忘记出去。年青人给九斤发了支烟，眼睛也不看手机了。九斤这才缓过来。

　　扛煤扛到第三家时，九斤身上的汗早出过几遍了，脑袋也有些懵懵然了。九斤也没心思揣摩门后的人了，他脱下棉衣随便一扔，喘息着扛煤。突然，九斤的鞋底断了，冷风嗖嗖地攻入他的骨髓。九斤觉得时间难熬了。过了很久，车斗里的煤终于都被九斤干掉了。九斤坐在楼道口，弯着头，喘息着盯着司机看。

　　司机抛给九斤一支烟，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再拉一车去！”司机话音一落，钻进三轮车开车蹿了。

　　九斤把烟别在耳朵上，就着柴油味啃了口馒头。九斤来这儿时早观察好了，附近有饭店，但没有在马路边并几把伞专卖面食的那种地摊，所以只能垫口馒头了。九斤没活儿干时也吃馒头，活儿紧，要一个劲干完时他连馒头也不吃。九斤咬第二口馒头时，雪花漫漫飘了来。九斤跑到院子里，展开手掌接了片雪花，润润的凉自手心散开了。

　　九斤翘着嘴角笑。

　　三轮又来了，车上约摸有二十多袋煤。九斤见煤少，不由舒口气，那心却被一丝失望抓挠着。九斤扛完煤，一算帐，挣了二百多块钱呢！嘿嘿，也多的太不像话了吧！记得上次挣二百多是前年的事儿啦！九斤把钱装心窝上，笑着对司机说：“以后有这大买卖记得再叫我哈！”九斤说完翻过鞋底看看，说：“你先回吧，我买双鞋去！”九斤跑几步，一侧身，‘呲溜’滑出去两三米远。雪已有寸余厚了，正是滑的时候。

　　九斤刚出了这条巷子，一眼就看到面前的坡道上趴着一个人，倒着辆自行车，土豆，白菜和萝卜散了一地。说时，九斤已扶起了那人：“叔，你没事吧？”

　　“哎哟，老了，不中用了！”那个边说边依着九斤挪下了坡道。

　　九斤又跑回去，捡起菜，推了车说：“叔，我送你回家，你前面带路！”

　　那人也不说话，瞥了眼九斤，转身进了胡同，再转身，已到家了。九斤呆在门口，不由翘着嘴角笑。那人瞪着眼睛，一把拉回九斤，把他按进沙发里说：“你歇着，叔给你做饭去！”

　　“不用了！不用了！天不早了，还下着雪，我离家还有十多里地呢！”九斤说是已跑到了门外。

　　那人又拉回九斤，从炉子上掂起半瓶竹叶青，满满斟了一杯说：“热好的，喝了再走！”

　　九斤也不客气，一口闷了，还别说，这酒，不辣、不呛、不苦，真不错！哎，我爸平时就爱喝两口，但他一定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九斤黯然了。

　　那人又往九斤口袋里塞了盒芙蓉王：“快回吧！快回吧！消停了来陪叔喝酒啊！”那人把九斤送出了胡同。

　　九斤拆开烟盒，抽出一支，横在鼻尖闻闻，又塞了回去。九斤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涩涩的。九斤在路过烟酒店时不由走了进去，店里灯火辉煌，暖风徐徐，到处都是穿着红色旗袍的仙女。九斤忙低了头，地板上映出一条圆滚滚，黑不溜啾的黄大衣，大衣的胸口露出两团巴掌般大小的棉絮。

　　九斤翘了嘴角，却笑不出来。这时，有一个仙女笃、笃、笃，走到九斤面前，露着白花花的牙床说：“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竹叶青多少钱一瓶？”九斤蚊子放屁似地说。

　　“45块钱一瓶！请问您要几瓶？”

　　九斤的心稍稍平静了，他勇敢地说：“两瓶。”

　　“好的，您稍等！”

　　九斤趁着仙女转身的当儿，瞥了眼货价上的酒，货架上的酒都是成百上千的。九斤出来后，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有汗。九斤一回头，才知道自己进的是名烟名酒店。九斤搓了遍脸，又朝卖烧鸡的店走去。九斤妈爱吃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