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的人
2021-12-28经典散文
[db:简介]
冬天快到尽头时我搬家到丰台区的程庄,是北京的乡村,不过这是几年前的概念,现在,它被划在四环边上,属于城市的一部分了。那里有很多在建工程,楼房很多。我住在十八层,是这个小区的最高层。从下面看像在云端。而站在窗户边,俯视地面,你会发现,楼房隔一段就会长出一座来,而且长得速度很快,你刚一转身,它就矗在那里了。而街衢的路小而窄,有一段甚至没有人行道,只有车道,各种不同的的车驰来驰去,和地面摩擦出很大的声响,我有时候也在在路边待一会儿,其实就是小区的大门,那里有几米的空地可以立足。听来回的车响得像合唱团一样,有高音低音,共鸣。也有不共鸣的,车紧急刹闸,就会发出不协调的音响,仿佛合唱团中的某一个人,不专心的时候走音了。
我呆在这样的地方,少有树木,商场,小吃店的地方,灰色的地方,没有了散步的环境,只能关在屋里,囚禁自己。
我住的十八层,大约高于地面六十米的样子,从窗户看外面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和我呆的地方差不多高的楼层,像平行线一样在天空下伸展着,每天九点钟,我会开一会儿窗户,只开一扇小窗。开小窗不是我小气,而是楼房的设计者把一整块玻璃装在阳面,而只留下窄窄的一个小长方形和外面对接。我开着窗户,让里面和外面的空气做一次交接,我也会看着外面,看一小会儿,如果正好对面的楼顶上有活动的东西,可能就多看一会儿,时间长短视天气和外面的景致而定。
偶尔,会有几只鸽子飞过,它们飞得很快。我在电脑前坐着的时候,刚听到咕噜咕噜,仰起头,就看到它们很快隐身天际了。大约楼顶既没有栖息的树也没有果腹的东西,它们很快就飞走了。
还有麻雀。
麻雀因为楼房越来越高,也锻炼了它们飞行的能力吧。它们也会飞得很高,要越过楼顶的呀。没有楼房这么高的树可以筑巢,它们小小的身体同样消失的很快。
鸽子和麻雀自由的飞着,让囚在格子里的我,常常生出一对翅膀。
不是每天都会有鸽子和麻雀的。
鸽子来不来,麻雀来不来,我都会开窗户,让里面的空气走出去,外面的空气换进来。我就这么日复一日做着这样无聊的事情,像从事着一种职业一样。间或我要离开,我会计算着时间,想着室内和户外空气的对流程度,想着可能影响到它们的情况,霾啊风力啊温度啊,然后加快我在外面办事的速度。是的,我把这个事情当做工作,而把在常人看来该做好的正事丢三落四了。鸽子和麻雀不知道,我想看到他们比他们想看到我更迫切更想念,它们也许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却每天都感知着它们的存在,我把它们的出现当作我的福音了,其实它们只是偶尔的飞过我的窗前,一溜烟就入云霄了。
再就是楼顶上的人了。
春天的时候,对面的楼顶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我说的楼顶不是我们小区院子里的楼顶。我们小区院子有好多幢楼,在我栖居的右侧,还有几栋没有竣工的楼,楼体的架子已经搭到顶层了,和我住得平高,这院子里的楼都是一个高度。我要说的是越过我们院子里的一幢楼,显然比我们院子里的楼要高出一截。它应该在街的对面,和我的直线距离大约在一千米之外,我的目光越过我们院子的楼,可以看到那栋楼顶上活动的人的下半身,说明那幢楼要比我站的楼高出一截。
最先,我是隔着玻璃看到的,有灰黑色的影子在动,玻璃上有雨水粘着尘霾留下的痕迹,看的时候不清丽,我推开窗,看清了对面楼上的人,两个,三个,有时候是一个。在飞鸟的陪衬下,人的动作缓慢而呆滞,如果不是看到他们的出现和消失,你几乎看不到他们在动。从外形上看,他们就像一只只梨子,上面渐细,中间阔大,下面又削下去。他们来回移动着,像老年人那样,缓慢而有序地动作着。我记住了其中的一位。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年龄不详。他和出现在楼顶上的人一样,有一个统一的性别。但他和其他人的又不一样。其他人的衣服,可能是灰色,黑色或者蓝色,这些颜色在千米之外都模糊成了一种颜色,黑灰色或者灰黑色。只有他一个人,穿着红色,是那种耀眼的红,我由此记住了他。
从春天的某一天开始我偶然地看到他,他基本每天都会在楼顶上出现,其他的人或者换过,但他没有,鲜艳的红色在灰蓝色的天穹下出现,仿佛那一片天,被他的红感动着,晕染出一线粉蓝色。他在上面是工作的,从他倾斜的角度和直立的形状,他可能在给楼顶做最后的封口,检测,也可能是在给那幢楼做最后的清洁。总之,在靠近天的地方,他出现的时候,露出一点红色,然后,那红色时小时大,团成球,弯成月牙,拉抻为长条。我看着那朵红的形状猜想他蹲着或者坐着站着甚至惦着了,他可能是攀爬着露台了,在簇亮的天光下像一颗挂在天际的红苹果,来来回回的动如风吹树梢时果实的颤。后来,常常有几朵白色的流云也来凑趣,飘在他的头顶,他就又像白云手里系着小绳吊着的一颗红玛瑙。
我就这样长久的伫立在六十米高的地方,在一扇小小的他看不到的窗户下,看着那个人和天构成的景像,随着他的动作舒展着我的思想。我这么长久的隔着街市看一个人,他会不会知道呢。他站在最高处工作,像天上的人。我在鸽笼里,他也会朝这边看,看到我的楼房,也许能看到我那居住的那一格,仅仅是这样。他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像得了相思一样地盼着他惦着他。有几日,我一早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有几日,刮大风,小区里的垃圾都吹到半空了,他在上面移动着,感觉那楼被风吹动的微微颤抖,他出现了,还是那点红色,我的心也会跟着颤抖,就像当心树上的果实会被风吹落一样,他会不会从楼顶掉下来,心里就盼着他快点离开,直到天那边恢复了统一的灰蓝,几朵云也和我一样恹恹地像失去了心爱的宝贝一样无精打采。迎着风,几次把窗户推开又阖上。看着对面楼顶上现出黑乎乎的影子了,那个着了红衣裳的人有没有弹球般在天边闪出呢。
这样的日子欢喜而纠结。
楼顶上出现的人,和鸽子,麻雀一样,让我欣喜,让我在呆滞的空间,有了飞翔的欲望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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