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老屋朝南，水塘在北，中间是一道徐缓的坡梁。

    水塘是人修的，十几亩的水面。原意应该是浇灌备用，却一直不曾开闸放水过；又偏僻，便荒芜起来。芦苇，水草，野鸟，鱼虾，各得其所，也各自惬意。

    除了夏季时刈草的少年会在这里戏水外，水塘就那么空寂着，也被自在填满着。

    大概距离不太远，我成了水塘最多的光顾者。有六七年吧，从高小到高中。

   

    总是不由自主，闲暇的时候，脚步会径直朝那里走去。

    时光轻慢，四季性格如一，我和我的静水逐渐挨近，听风拂起涟漪，看浮萍褪去青衣，苍茫的水面只剩纷纷芦荻。一声两声鹤唳，三片四片桐叶，白露为霜了，霜在初冬里。

    少年心事当拿云。云太高，即是落在水中，也是宛在水中央。没有凌波技，便任凭它天上水中，宛在着。   

   

    只有与四季一同呼吸的人才真正明白，晨星夕月原本是接续相替的。所谓春夏秋冬，不过是大自然换换服饰，变变肤色而已。水中，岸上，无声而固守的植物，回黄转绿着；敏捷而隐秘的动物，狼奔鼠偷着。静坐一隅，或沿湖漫步，很长的时光，都在散漫的遐思中随云飘远。有些东西，一定在更改。比如去年我席坐过的杨树根旁，今春又多了三棵蒺藜。有些东西，则会悄悄隐去。比如西岭下岩石中，曾经的两只甲鱼，忽然就渺无踪影。还有的呢，让人忽然间满身轻快，心湖明澈。比如几只翩翩而过的飞蝶，一朵倒影在水中的云朵，两岸啼鸟的轻歌。然而，最为微妙的，则莫过于秋深冬近的日子，野外的荒寒已经可以从林梢间风啸中触手可感，苍黄之下，衰败和顽强、坚持和等待蛩蛰着、交错着。晨霜登场，肃穆森森。薄冰似乎隐约在水，冬阳依然努力暖照。这时节，一个人，踏霜履草，天远秋深，目光远近，似乎一切都历历在目而洞然，又一切蕴藉而待解。

    那是白露未晞的时节。

    也许，换场间的风景，滋味最浓？



    多少年后，故乡的影子，一直深浅在我的心中，也明亮在这潭水塘的静素中。繁多经历了，芜杂咀嚼了，终于知道，透视未知几无可能，参悟奥妙的过程或更为丰厚而隽永吧。

    霜前的风和景丽，霜后的冰天雪地，都是必然。唯有这白露未晞，跫足轻踩，细碎的声响，幽静着不可测的心湖，也恍惚着遥远的临近，让人对未知多了憧憬，对空无渐感其厚重。

    已经十几年不曾再睹那方水塘的芳容了。很多旧地，一旦重游就几乎不免地陡添遗憾甚至忧伤，为那种风神已改的陌生，情愫失去依托的张荒。

   

    老屋北方的水塘应该还在吧？

    白露未晞今又是，没有了我的聆听和走近，水塘会更素真更纯粹更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