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梦吉

   　听说现在村子路边上的菜园都用毛竹片格了篱笆，是村里专门请几个篾匠做的。美其名曰是美丽乡村建设试点。我想去村子里看看这些美丽乡村建设的具体细节，在路上遇见了村子里的孩童梦吉。

   　梦吉是个女童，剪着短短的童花头，眼睛明亮清澈，七八岁的样子。她看见我的时候仿佛想跟我打个招呼，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而是犹豫了片刻后就顾自己走开了。我觉得奇怪，以前她见着我总是会叫我一声哥哥，然后我走到哪里她会一直跟着，问东问西的，还会分享一些她觉得有趣的身边的小事情。有时候她还会问我外面的一些事情。而现在，她是怎么了呢？

　　事实上，前一次我回家时遇着她，她就没有先和我招呼，而是我主动叫了她一声“梦吉”，她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表情让我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跟我说，可是她却没有，她也没有继续跟着我，而是顾自己走开了。等我再次遇着她，问她怎么不和我说话时，她跟我说的答案，我自己都没有料想到。她说，哥哥你的头发剪短了，我就不认识你了。就不敢和你说话了。

　　我现在的样子她大约更加不认识了，我的头发剪得更短了，人还胖了不少。在她小小的眼眸中，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呢？其实我是很希望她愿意来跟我说说话的，虽然她以前跟我分享的那些她觉得有趣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记得了。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和她差不多大小，整个村子很安静。我很多时候的娱乐活动就是在柴堆里拣柴籽，和其他的小伙伴一起。村里老人怕我们误食有毒植物种子，一律说有毒。而现在，梦吉连柴籽都没得拣。家家户户都烧煤气了，也没有人再上山砍柴。我听一个爱好植物的朋友说，中国历史上，农村还重来没有二三十年没有砍柴过，山上很多珍稀植物物种都灭绝了，听他这样讲，我也觉得可惜。梦吉的小伙伴也没有我那个时候多，村里许多人搬到城里去住，孩子也跟着在城里读书，哪怕是借读，家长们也不愿意让孩子再在农村里接受教育。

　　我在拣柴籽的时候，若是见着村子里有陌生人来，比如卖虾皮卖大头菜什锦菜的萧山人，或者卖寸管糖麦芽糖的义乌货郎，我就会跟着他走一段路，听一听外面不同的口音，仿佛只要很他们说上一句话，我就和外面的世界就有了更多的联系。有时候会迅速跑回家把事先准备好的牙膏皮拿去换一块牛皮糖。那牛皮糖上粘着白色的芝麻，咬在嘴里特别香，只因为这些东西，是我们这里没有的。我对这些陌生人都怀有好感，他们可以给我带来外面的消息。有时候见着修阳伞补鞋的人，也会一直看着他们灵巧的双手劳动一整天不觉得腻烦。

　　那时候的一块牛皮糖，就可以让我那么高兴。现在，我的牛皮糖去哪里了呢？我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甜味了！那样有嚼劲的童年味道已经离我远去了。

　　从孩童梦吉那里，我回忆起了孩时自己的许多往事。让我想起，一个人在雨幕前发一整天呆的情景；想起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等待山地里劳动的父母回家的情景。而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像那时候的我一样，在另一阵雨幕前发呆呢？

　　下回我再遇着她，我一定要好好和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