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保护，“值得说说”的报国寺

      本人世居北京城南广安门。台湾女作家林海音写过小说《城南旧事》，前些年拍成电影红火了很长时间。她写的是城南会馆里的故事。城南中的一块叫“宣南”，明朝，宣武门外骡马市以南，从东面潘家河沿（胡同），到西边教子胡同。这一片叫“宣南坊”。清朝时，就把宣武门以南叫“宣南”了。会馆、寺庙、名人故居是宣南文化的重要部分，不少被核定为文物保护单位。“宣南”从地理概念，演变为一个有深厚底蕴的文化概念。改革开放以来，“宣南文化”被重新提起，挖掘、梳理、传承、弘扬，接力棒递到了我们手里。

      在宣南，从明朝起，汇集过无数文化精英，他们留下无数值得研究纪念、流连凭吊的历史遗迹。我们要认真保护好，接过来传下去。无愧前辈，不误后人。

      本人现在的住处，房前是文物保护单位报国寺和顾亭林祠；屋后有长椿寺和畿辅先哲祠。都有深厚的意蕴，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报国寺就在家门口，从小守到老。前几年看张中行文集，他写过报国寺。我借着名人的光写过一篇《张中行先生笔下的报国寺》：

      张中老的文集中，有一篇记述广安门报国寺的文章，题目就叫《报国寺》。旁征博引，感悟的哲理，吊古的情怀，还不乏一丝浪漫的色彩。文章一开始列出报国寺“值得说说”的五大理由：“是因为一，得地独厚，辽、金、元、明、清五朝，除元大都以外，都在城里；二寺内殿前双松大，毗卢阁高，窑变观音像精美，清朝文人笔记多谈到；三最重要，是清朝早期每月初一、十五、二十五有书市，从而就流传不少文人雅事；四是寺西南隅有清朝晚期何绍基、张穆建的顾亭林祠，因为顾亭林曾在这里寓居；还有五，经过文化大革命，北京的佛寺已经毁坏殆尽，这报国寺也许因为堂庑特大吧，却还有遗存，并且据说，“有意修复，以保存旧迹云云。” 　　

      张先生引孙殿起的《琉璃厂小志》介绍了寺里的双松；又引孙国玫的《燕都游览志》介绍毗卢阁和阁内的窑变观音像(报国寺三绝）；写了报国寺的书市：书市的事和逛书市的人，为诗人王渔洋写了许多；也引了不少当时文人的诗文。并且引明末清初余怀的《板桥杂记》中的文字，叙述了关于美女的掌故，清初，秦淮河旁的名妓顾媚，死后在报国寺毗卢阁停灵。余怀的书中为二十多位秦淮河的“校书”（妓女的雅称）立传，顾媚是其中之一，着墨较多：“顾媚，字眉生，又名眉。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支轻亚。通文史、善画兰，追步马守真而姿容胜之……归合肥龚尚书芝麓（名鼎孳，高官兼大名士）……嗣后还京师，以病死……吊者车数百乘，备极哀荣。改姓徐，世又称徐夫人。”除了描写顾美人姿容的句子，这归字，是说女士脱离了原来的职业，从良嫁人，跟了龚鼎孳尚书；从南京来到北京，病死了，向遗体告别的，光有车族就几百人（现在的报国寺可没那么大的停车场），风光十分，部长夫人的丧事这么排场，不知是对顾女士的追星表现，还是拍部长的马屁？　　

      文中说：“我到过报国寺，而且不止一次，早的，大概是30年代初，年轻，精力旺盛喜欢到各处看看。广安门一带有几处有名的寺院，内是法源寺、崇效寺、长椿寺、报国寺，外是天宁寺。崇效寺看牡丹，天宁寺看塔，去的次数多；报国寺即无花又无塔，可是有顾亭林祠，所以每次从寺前大街过也想拐进去看一看。祠在寺的西南角，门不大，向南，像是总闭着，所以只能望望门楣上的额，‘顾先生祠’，发一点点思古之幽情，寺已经残毁，也许连僧人也不再有吧？只记得没进去过，但环绕院墙向内望望，仍感到有庄严肃穆之气。” 　 “不久前进去过的一次。是1990年春天……看见围墙有个大豁口，往里看，正好对着寺的大雄宝殿。”“问里边的人，说正在修整，想恢复原状。”“出来，北行不远，左方有两座民居的楼房……我审度地势，推断这楼房是占用寺的最北部；……或者就是昔年的毗卢阁。沧海桑田，虽然并不新奇，失去的总是太多了。”  

　　本人是守着这座庙长大变老的，现在站自家院中抬头见庙里的殿角，出门撞庙外的红墙，读张中老这篇文章格外亲切。近年报国寺名满天下，不因它是文物保护单位，只因它是城内仅次潘家园的收藏品市场。人气旺盛，热闹非凡。日遇双休，庙内人满，庙外路塞，绝无张先生说的庄严肃穆之气了。　　

      民国以来寺内就没有宗教活动了。先是在这里办知行中学；日伪时期又成了日军的军需库；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成了河北田粮管理处的粮库；49年后粮食部在这里办公；69年归了高熔金属厂，82年迁出；90年着手修复，95年完工；97年开办收藏品市场，至今。报国寺前街虽然很短，却一直是广内大街的繁华地。 当年路两旁茶馆酒肆、饭摊饭馆林立。路西书茶馆，每晚灯下开书、风雨无阻；东夹道乐培园胡同，以前是低级妓院集中地，49年查封时有8家。西夹道是旅店、鸡毛小店多。庙后部是个小山一样的大土堆。站在顶上俯视四周，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派。庙东北是和长椿寺相连的浙寺、妙光阁、浙江义地。西北是善果寺，正北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空旷地带，一条土路从西南斜向东北到宣武门护城河边上。天干气燥的季节，爆土扬烟，风起处，黄尘滚滚。现在是宣武艺园,50年代初和市府大楼的修建同步，开辟了这个小公园。利用原地势的起伏，随高就低修整的错落有致，种花植草，栽树育林；80年代初挖池塘、叠假山、建亭台楼榭。现在，花木葱茏，回廊曲径，步步是景，处处宜人。

      报国寺前街通地铁，7号线，广安门内站。逛报国寺太方便了。

      报国寺建于辽代，很小，“有寺无额”。明朝初年塌毁。 明朝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国舅爷”周太后的弟弟周吉祥矢志出家当和尚，皇家拨款在报国寺的旧基上，扩建为“慈仁寺”，周吉祥当住持。公家出钱扩建，规模大，殿房多。据说，后院的毗卢阁上，“望卢沟桥行骑，历历可数”。明清以来，文人墨客常来这里聚会。顾炎武、孔尚任等在这里居住过。还开过书市。所以记载叙述描写报国寺的文字很多，官方的、私人的都有。诗词作品就更多了。最新的半官方文字是2009年出的《北京宣南寺庙文化通考》上的记述。

      从辽代算，报国寺有一千多岁了。从明朝扩建说也五百多年了。在北京是数的着的大庙，遭到过毁坏，曾经多次重修。康熙十八年（1679年）大地震，毗卢阁倒塌，殿宇受损。乾隆十九年（1754年）报国寺重修，毗卢阁没能复建。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庚子）闹义和团，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寺庙毁于战火。乱后，重修。改名昭忠祠。

      古代纪念为国家社稷捐躯的忠良，建立昭忠祠。 清朝入关后在东交民巷台基厂建昭忠祠，祭祀开国功臣。毁于庚子，沦为租界。不能复建。张之洞上奏折提议修缮报国寺被毁的大殿，作昭忠祠。朝廷准奏。派军机大臣鹿传霖负责，户部拨白银二万两。1907年动工，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完工。拨款远远不够，张之洞、鹿传霖、袁世凯、荣禄后人等群臣集资，共白银十六万两。才结清工程费用。竣工以后，原祠祭祀的和硕敬谨亲王尼堪为首的大清开国功臣，更多先后国史立传的重要勋臣。新祠都有一席。庙内天王殿前两块石碑，完好无损。一块是鹿传霖撰文，曹鸿勋书写的《重修昭忠祠碑》；一块是集资捐款名录和账单，叫《 重修昭忠祠款目记略》。前一块说重修的意义；“死绥之臣，必有血食之报”。为国牺牲，流芳百世。后一块证明经手清白，没吃回扣。

      1984年报国寺及顾亭林祠被定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庙内的单位和居民开始腾退；90年代全面开工修缮，经过好几年，恢复了原貌。在街口修了一座仿古牌坊。1997年报国寺收藏品市场正式开业。2006年报国寺上升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近二十年，广安门一带留存的寺庙，修缮重修，投入人力物力不少。有恢复宗教活动的像广外天宁寺；有发挥文化传承作用的如长椿寺，成了“宣南文化博物馆”和“西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还有继续办学的，畿辅先哲祠在复建中，说是第14中学还搬回来。报国寺开辟成收藏品市场。修好，保护好，为社会贡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