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吧
2021-12-28经典散文
[db:简介]
十年前,深圳工业区的好多网吧都是黑户。选址偏僻。只有经常上网、与网吧老板很熟的人才能找到那隐蔽的“别有洞天”。十年后的今天,黑网吧已不复存在。现在的网吧经营者需有个体经营执照,上网实行身份证实名认证制度,较之以前规范了很多。可是,在大众心目中,网吧还是那个秩序混乱、信誉度差、聚集坏孩子的地方。在弟弟的网吧做网管的这几个月,我还是深有体会的。
网吧既是小偷的避难之地,又是他们的行窃场所。有人不想工作,不想流汗,成天想着过不劳而获或一“劳”永逸的日子,因为懒惰成性而沦为小偷。小偷躲在网吧里,我们无法辨认其身份,一同视为贵客。可是,这小偷一瞅见有偷窃的机会,从不放过。若有人熟睡,钱包或手机从身上露出一点儿,这一丁点的显露好比给小偷传递了一个耀眼的讯号,对于惯偷来说,天时地利都全了,下手如同瓮中捉鳖……一旦得手,此君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潇洒地离开之后,我们网管又是查监控录像,又是报警。处理得让失主“满意”为止,东西找不回来他们只会沮丧,网管做这一切,只是让失主觉得是我们尽力了,心理上得到些安慰而已。在网吧,有的网客毫无防备地睡去,身上的钱包或手机没有隐藏,于是有些人见财起意,顺手带走了睡客的东西,他们只是一瞬间有了恶意,是为临时的小偷。此后也是一去无踪。一般警察抓惯偷就会直奔网吧而来,在里面寻找他们既熟悉又厌恶的脸。有时警察在网吧里随手就能拧出一个活生生的贼来。也有时连续几天都见不到小偷的影子,只好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希望我们发现可疑人之人及时与派出所联系。
那些找不到工作的人,濒临弹尽粮绝之际,只好来网吧寻个落脚 。就算没钱上网,至少可以省点住旅社的钱。我们网吧里有这样两个形影不离的“兄弟”。
这俩人在网吧呆了有一个多月了。共用一台电脑,轮流着、间歇着上网。困了就在椅子上睡去,忍受着一切动静,时间久了,估计打雷也听不见了,你看他们似乎睡得很香,只是蜷缩的样子有些可怜。我给他们算了算,一天充四次网费,每次五元;一天俩人吃四桶泡面,每桶五元;五毛钱的辣条每天大概买六包,还有矿泉水。俩人每天总共花费约50元。这点钱对于有份工作的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从他们的口袋里拿出来却是格外得吃力。一个月不换衣服、不洗头发倒还能忍受,若口袋的钱花光,就连一个星期也坚持不下去。虽说年底工作好找一些,从现在到过年这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相当漫长、难捱。为什么不尝试找份工作呢?先解决活命的问题也好。我的疑问也只能是个问号,我们虽同处一室,相互间却是陌生又沉默的省略号。
很多网吧是不容许有人在里面闲坐和睡觉的。而我弟弟的网吧却多了很多这样没有工作的人。他们沉默、麻木、声响轻微,也有的是一副慵懒颓唐的样子。后来,好多上网的人向我反映:说在网吧里睡觉的人身上有一股味儿,说他们在旁边看着上网叫人很不舒服。的确,时间久了不洗澡的人,身上的味道极其难闻。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太久没洗澡了,身上有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我对他说,你洗完澡再来吧。他默默地走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也不知道他又将流落何方……
有四五个平均年龄十三四岁的孩子,有一段时间经常来网吧。他们是辍学的流浪儿,在网吧里瞎混。有一次,被我抓住他们在网吧角落里翻别人的手提包,我强行将他们赶走。这帮淘气的小子脸皮很厚,走了没几天又来了。趁我不注意竟敢偷着上网!那天被我逮个正着:其中一个黄头发的孩子趴在那儿,一头插在银屏里打游戏。我很奇怪:没开卡,他是怎么上网的。跑到收费机一看,黄毛孩子的那台机显示空机状态。原来他破解了收费系统,无需开卡就能上网。这孩子人虽小却长着一副惊人的胆子。我赶紧把他轰走,打那以后再也没来。
深圳多山,山中有庙,庙里有和尚。没想到和尚化缘竟来到我们网吧。
早上,我打扫完卫生,和夜班网管交了班。烧了一壶开水,正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不知啥时候面前冒出一个出家人。这是一位操着河南口音的僧人,年龄约五十多岁,他满面堆笑地和我打招呼,我用家乡话回应着。他说,我是凤凰山的,凤凰山你知道不,我就是山上寺庙里的,愿佛主保你全家平安……听着这样的祝福,心里觉得还是挺温暖的。接下来他从斜挎的布兜里掏出一件像玉石一样的饰物,说,这是给你的,戴在身上保佑你平安发财的……我一听给我的,立即警惕起来。都说路边的东西不要捡,白给的东西不能要。我说,谢谢你的祝福,东西我不能要。他见我对玉石不感兴趣,着急地说,三十二十随便你给,算是你与佛结缘,保你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见他终于露出本意,我更加不能接受他的“好意”。老“僧人”不乐意了:你们当老板的看不起人!我说我也是打工的。他又说我不尊重老年人,然后将饰物装进布兜,悻悻地向上网的人走去。我见他用同样的方式向旁边的人“兜售”所谓的平安。我慌忙用收费机向所有上网的人发了一条信息:小心上当受骗!结果,笑面“僧人”还是有机可乘,有个小伙子花了几十块钱买个赝品护身。
网吧离学校远,但一些孩子还是会“慕名”而来。他们会用试探地口吻问我:叔叔,我可以上网吗?我说,回去上课吧。但愿其他网吧也不会收留他们,尤其是一些逃课的孩子。以前,弟弟的另一家网吧因为有孩子上网,被暗访的记者发现,被查封并处以重罚。我觉得弟弟应该感谢那位记者。小孩子上网是因为分不清是非,大人明知故犯,就无可原谅了。想一想我们的孩子,想一想铺天盖地的网络污染,让人担忧而惧怕。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来到网吧,用乞求的语气问我有没有见到她的男人。我问他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可以帮他查一查。她说,她的男人整天不回家,在网吧里上网。家里没钱交房租,孩子也快断奶粉了。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我告诉她会员列表里面没有她要找的人。她向我道谢,抹着泪走了。她走后好久,我还陷入这样一个情景之中:房东催租,无米煮饭,孩子在一旁饿得哇哇大哭……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承受苦难的能力呢?!还有一个阿姨找儿子。阿姨拿手机给我看她儿子的照片,说孩子和她生气后离家出走,一个多星期了还不回家。田寮(我们这个工业村的名字)的各家网吧都找遍了,也不见人。最后,她写下孩子的姓名和自己的电话,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离开了……网吧那么多,来这里找人多半没抱什么希望的,可他们离去的神情还是很失落,让人心生怜悯却爱莫能助。
虽在弟弟的网吧做事,我和来这里上网的人们一样,我们都是远离家乡的流浪者。最终都要回归故乡。网吧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小小驿站。虽然有人暂时地迷失,但是我们不甘心就此匆匆而过,不愿成为岭南深圳的过客。在秋天最后的季节里,南方已逐渐转凉,河南老家已经进入寒冷。我有些想家了,想念我的孩子……每次望着银屏那头孩子单纯无知、充满渴望的目光,想到自己的一身清贫,真想抱头痛哭一场……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