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微不足道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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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北京蚊子少多了,似乎已经算不上一害。半个世纪前,蚊子是一大害。晚饭后,天一擦黑儿,蚊子出动。北京人说“蚊子下来了”。磕头碰脸成群列阵的飞来,暗雷般的嗡嗡声响起。古人有“蚊阵”、“蚊雷”的说法,经历过的,深知形容的贴切。
城南(现在宣武门、前门、崇文门一线往南)虽在城内,但野地多,杂草丛生。地势不平,夏天积水。最宜蚊子滋生繁殖。住杂院,屋小人挤。傍晚乘凉,院子宽绰,屋门口房檐下,小板凳或铺块席坐卧随意。院子窄,就去街上。蚊子如影随形,你到哪儿它到哪儿。不论在哪儿,手里的芭蕉扇不能离,一刻不停的上下拍打搧动,即使如此,也难免被蚊子叮,起大包。大包事小,睡不安稳,耽误白天挣钱糊口的营生。事大。
驱蚊防蚊,杂院要事。熏蚊子,“蚊子下来”前后。院里有人起头打招呼,喊一句“熏蚊子啦”!各户响应,门前屋内点燃熏蚊子的东西,一时烟雾腾腾。咳嗽流泪,弯着身子跑向烟雾稀薄处。正规的是火绳,整棵的蒿子编的,山货铺有售,街上也有吆喝卖的。坟圈子、野地里有蒿子,砍回来自己编,晾干(不能晒)。有搓绳和编辫两种法子。火绳效果好,烟少不呛。省钱省事,就不正规了:能燃烧能漚烟的都上,破鞋烂袜子、胶皮、烂木头,点着火冒火苗,撒锯末、盖湿纸,压下火苗,光叫冒烟。烟雾升腾,蚊子远避。人们安下心,坐下挥扇纳凉。烟雾渐散,蚊子杀回。不再结阵,单枪匹马,俯冲而下。啪!啪!芭蕉扇和手掌并用,响声不断。轰走与拍死都有,不宜打断的谈兴和留恋“夜色凉如水”的清爽,回屋安歇多在午夜后。有蚊帐的少,置办不起,加上空间受限。冷布竹帘居多。睡时点根蚊香,那时蚊香是手指般粗的直棍,两根筷子长。能点一宿。更有用竹篾子做框把蜘蛛网粘移到自家窗上。不仅阻挡且能捕获。穷人缺钱,不缺不花钱的“招数”。防蚊驱蚊灭蚊,有些招数。
北京最早的杀虫药水好像是“洋货”。叫“蝇必立死”,还赠送铁皮的手动喷雾器。后来有国产“滴滴涕”。穷人眼里的奢侈品,几乎没人用得起。
爱国卫生运动起,“讲卫生,除四害”雷厉风行。蚊子名列第二。头个措施“翻盆倒罐堵树洞”,使蚊子不得滋生繁殖存身。出现了许多新的灭蚊的器具方法。居委会一度发放熏蚊的药剂,也是大家同时行动。药剂能熏死蚊子。大约也熏人,所以没继续。但蚊子逐年减少。环境改善,科学技术普及提高,人们不再愁蚊子的肆虐。可放心的一夜睡到大天明了。
北京早先蚊子多,比起有些地区就小巫见大巫了。据说北大荒就不得了。离北京近的,如唐山丰南南堡沿海盐滩一带。挨着海的盐田不知道如何。离盐田二三十里的储存场周边,蚊子多的超乎想象。
这里土含盐碱不长树木,光秃秃一眼望去老远。有沼泽,长芦苇,长草。洼地积水,水坑水塘有小鱼,生蚊子飞虫。夏天不热,有根电杆挡住太阳晒,暑气顿消。常有清风,白天蚊蝇飞虫少见。太阳落山蚊子虫子,倾巢出动。下班在水龙头下擦洗身子,要十分抓紧。动作迟缓,就浑身是包。蚊子碰皮肤立即下口。洗完趁蚊子没下来,撂下蚊帐,晚饭钻进帐子吃。单身宿舍一人一块铺板一个铺,都在帐子里,吃饭聊天,有紧急的事情开会,也都坐在自己的蚊帐里。赶上刮南风,冲南的纱窗蚊子飞虫趴满,密麻麻不透风。上夜班发蚊子油(防蚊)抹在脸上手臂上,黏糊糊特别不爽,有效,蚊子不咬。飞虫趋光,电焊焊活,招成百上千的虫。工作台死虫一两公分厚。有时露天放电影,看电影要全副武装:帆布挂胶的雨衣雨裤、胶靴、胶皮手套,脸上抹蚊子油。如果穿劳动布的工服,蚊子隔厚布照样吸血。那里的蚊子多而且袭击迅速,攻击凶猛。蚊子,微不足道的小虫。和一切生物一样,大环境决定它的生存状态,关系着它的“性情”“习性”和“好恶”。
国外蚊子题材的电影不少。像日本的《十楼的蚊子》;美国的《蚊子海岸》等。
我国前人文字叙及蚊虫者也不少。鲁迅在《藤野先生》中说到日本仙台的蚊子:“初冬很冷,蚊子多,睡不好。盖被子,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还有《夏三虫》:“夏天近了。将有三虫:蚤、蚊、蝇。”借物喻人议论过蚊子。
蚊雷,典出最早。《汉书》中记中山靖王刘胜的话:“......聚蚊成雷......”。后人常用。宋朝陆游诗:”蛙吹喧孤枕,蚊雷动四廊。“熏衣汗雨初干后,把卷蚊雷不动时”。陈宓诗:“最喜蚊雷中夜静,長檠容得一灯微”。元朝马致远曲:“愁的是:三秋雁字,一夏蚊雷”。
蚊阵,明朝杨慎有《破蚊阵露布》文,有“破蚊阵于乙夜,收鷏集于寅筹”的句子。据说毛泽东有诗句:“愚翁尽扫饕蚊阵,公祭勿忘告马翁”。此外与蚊有关的词语如蚊眉、蚊市、蚊脚书等,蚊子和文字早已结不解缘。以生命换鲜血,智仁没有,勇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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