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松峰秋

周苇杭

      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难得的长假，更逢云白风清的金秋，大好河山诸如庐山烟雨浙江潮，诸般胜境总是令人魂不守舍而欲罢不能。可一想飞机高铁长途客运水陆空一顿折腾，银子嘛贵得要命人山人海嘛挤的要命，缺席美景的千般之恨也就略有消歇。然终日宅在家里，锅碗瓢盆油盐柴米这般反复操练，巴掌大的地儿从客厅到卧房反复丈量，说不烦也是言不由衷。而时令却等不得尔等夷犹。天是一天凉似一天，眼看着菊花也一点一点地憔悴下去，窗前的老榆树亦是落叶纷纷，要不快点行动，雪，便要铺天盖地了。胡天八月即飞雪，可是说来就来。而眼睁睁看大好秋光被自己如此这般地辜负了，别说霜女素娥月里婵娟，就是鄙人我自个儿，也不能原宥自己。
　　 遂有了走马观花的松峰山之游。
　　 驱车赛走马。风驰电掣把诸般胜景都打了折扣。且整个人塞在轿车里，眼耳鼻舌身意与窗外的秋风秋野蓝天白云总不能水乳交融，而是像戴了手套握手，“隔”的太难受了。
　　 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是“隔”了荧屏，高速路上飞车是“隔”了一层车窗，而下得车来买票随着人流而登山又是“隔”了什么呢，与飞霜、红叶、小鸟、蓝天、倏忽往来的白白的云、呼啸的山风、壁立千尺的断崖、崖上细弱而令人惊悚的小松树，抑或，潺湲的山溪？
　　 对于澄鲜的空气、铺满落叶的湿滑的石头台阶、恣肆狂野五彩缤纷的山林、起伏的远山、山头变换不停的大朵大朵的白云、白云所依恃的醉人心魂的秋空的靛蓝……我等只是匆匆的过客。不至于调侃说没一毛钱关系，但若以金钱来度量，也就是一张门票钱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街坊、更不是弟兄，什么金兰契，白鸥盟，高山流水就更不靠谱了。说的难听点，也就租赁关系或买卖关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几十元或上百元的门票，购得清风几缕、鸟啼几颗、红叶几片、轻狂几许，想想现代人也真是可怜。
　　 清风明月不费一钱买的时代早就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的前提是，不向长安路上行。而今若个不是长安客？忙中偷闲到山里刮一阵旋风，就绝尘而去。留下一张门票，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遗满地的垃圾。还痴想像李白与敬亭山的深情厚谊而相看两不厌？
　　 一介寒士的我，还梦想山居。一间茅屋，一星烛火，一卷诗书。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闲来也无事，撂下金经古卷卧看山，看山头的白云，卷舒开合，忙的是它，闲的是我，看着看着，就是一枕黑甜。夜里，起风了，在枕上，听阵阵松涛的汹涌澎湃，吾心，倒是愈发的宁静了。每逢三五月明，尤其是秋三月，孤轮皎洁照璧山，籽粒般饱满稻田般金黄的月亮，青幽幽的辉光，倒是溪水般明亮，小心翼翼掬一捧，洗眼，净面，比山泉还甘冽，荡涤尘襟，则凡夫如我，亦心同野鹤彻底清了。
　　 扫落叶来烹茶，煮酒，隔篱唤取刚刚割完稻子踏着夕阳回来的邻翁喝上一杯，唠唠收成、年景、杯盘草草，酒浓茶酽也好，薄酒素菜亦佳。没有虚以委蛇觥筹交错，只是二人对饮，攀话儿。你一杯我一杯，酒或茶。不知不觉月亮就上来了，金黄的，圆圆的，挂在窗户上，荡漾在碗盏里。
　　 你一个，我一个，天上一个。李白说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多少有些凄清，而吾与邻翁把酒，是对月成三轮，胜似太白多矣！
　　 多美的月亮、多美的白日梦，你可忍心把它戳破？
　　 当我赶集似的赶了一趟秋天，秋山，而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归都市的喧嚣，吾亦像刘晨，阮肇天台遇仙般神情恍惚，亦幻亦真。好在，有数码相机里的照片为证，你就不能污蔑洒家我行色匆匆，脚不沾地儿，挥一挥衣袖，带不走一片云彩了。
　　 诸般美景，储在相机里电脑里，而非眼耳鼻舌身意，现代人也真是不染。
　　 不染——芝兰之芳。能不仰天长叹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