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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惘然记和哀愁记

2021-12-28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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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惘然记

  惘然,与慷慨不同。慷慨是一种激昂和喧哗,波浪式的。惘然是静悄悄的,像黄昏的日影,从这边,移到那边。然后,不见了——但又并没真正消失。
慷慨是火,惘然是灰烬。
  惘然,有一点无奈,有一点迷茫。像一根线,那么细,那么长。剪不断,理还乱。缠来缠去,搁哪里,都不合适。最后,只得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惘然,离惆怅极近,近到零点零一毫米。几乎就是惆怅。叠在一起,就是怅惘。这种感觉,在很多中国文人内心深处,总是挥之不去。很久很久了。几千年来,像黄昏的日影,移过来,移过去。然后,不见了。
  然后,又出现了。
  怅惘,如果再进一步,也许就是绝望。再进一步,就一脚踏进沙漠里了。茫茫几千里,除了黄沙就是黄沙,就是看不到人烟。
  但越是看不到人烟,却又越感到人生的苍凉。
  惆怅从什么时候开始文人化的?《诗经》里的喜怒悲乐还比较单纯、直接。《九歌》里面,已经有了惆怅的影子。湘君和湘夫人,男人和女人,最早开始了怅惘。到了张爱玲的世界,男人和女人之间,怅惘格外普遍。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时就惘然,真是够早的。那么,压根就不开始,如何?但,由不得自己的。其实,还有很多事,还没开始,就已经惘然了。
  所有的情缘,说到底,也都只是世缘。
  惘然记,记的其实是张爱玲的《半生缘》。
  半生缘,倒换来了一生惘然。
  2014-8-20



  哀愁记

  川端康成有部小说,叫《美丽与哀愁》。
  美丽与哀愁,也可以概括川端康成的整体文学风格。细腻,敏感,女性化。二十来岁时,川端康成的汉语译文,我几乎都读过。有的还反复读过。去年,又读了一遍《雪国》和《山音》。《雪国》已经不太能打动我了。但还是依然喜欢《山音》。
  从审美的角度来看,哀愁是美丽的,所以也可以是诗意的。朋友李商雨写过两首婉约的小诗,名字就叫《哀愁》。他说:“穿绿衣的人,是哀愁的。在夜雨里点灯的人是哀愁的。”那么,在凌晨一点写诗的人,也会有种淡淡的哀愁罢。
  想一想,还有什么是哀愁的?哦,春雨绵绵,一扇虚掩的木门是哀愁的。暮色初降,儿时的冬日小村是哀愁的。一个秋天的椅子,一双丢弃的鞋子,一把走失的镰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个褪色的发夹,一个发黄的日记本……也许是哀愁的……一个古典的秋千架,像个岁月的钟摆,歌台舞榭间,荡一下,是春;再荡一下,却是秋了。荡一下,是唐;再荡一下,已经是宋了。当它被雨水打湿,静静停在那儿的时候,也显出几分哀愁的样子吗?生命依然年轻美丽,永远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但历史却如此苍老,白发垂垂如雪。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是容易哀愁的。他喜欢在一个黄昏的池塘边发呆,喜欢在一条两边长满白杨的煤屑路上漫步。那时,他独自生活,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县城求学。他写诗,幻想爱情,刻苦学习,想急于投入一个广阔的世界,但又忐忑不安。
  对了,他还曾偷偷喜欢过房东的妹妹——她经常到她哥哥家玩。房东四十多岁,四方大脸,胡子拉渣,开大货。他老婆娇小玲珑,很清秀。房东经常不在家,但在家时却喜欢和老婆吵嘴。也不是真吵,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他们院子向西的地方,一拉溜盖着几间小平房,都租给学生住。
  有天黄昏,周日,房东的妹妹又到她哥哥家。男孩在窗子后听到她清脆的说笑声。他的窗子没有窗帘,玻璃上糊了一层白纸,透过纸张间的缝隙,他只看到她身上穿的橙黑相间的田字格翻领平绒外衣,却没有勇气从房子里走出来。天气清冷,西风残照中,那件外衣,给他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他过于羞涩,又过于自尊。他感到有一种美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那一刻,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如今,这个男孩已步入中年,这个世界和他当初想象的完全不同。它既不是一个花园,也不是一个沙漠。它就是那么一个怎么形容都形容得不太准确的东西。有时,他甚至懒得理它。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面,很多事情都是扯淡。它们看似很美丽,其实却丑陋;看似很丰富,实际却无聊。他不再哀愁。他只是写下这篇与哀愁有关的文字。
  201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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