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路终点站

12路终点站
老鱼

　　单位的门口，是12路终点站。
　　和其他的终点站一样，这里有班车出来进去，每天都如此，每月都如此，一年一年的都如此。我上班常常地坐这路车，因此，觉得12路车没有值得记下的。这是太过寻常的事情。下班了，出了大门，就是12路的车站，在车站前等一会儿，车门开了，上车，开动，然后，经过一些停靠站，下车。就是这样。
　　但是，有时放假，一段时间不坐12路，12路终点站的一些人，一些事情，倒是浮现在眼前，清晰生动。
　　比如，那里有一遮阳棚，遮阳棚下一桌，有些破败。桌边总会坐几个闲人。那些闲人似乎没有事情做，就在那里打扑克，地老天荒地打扑克。我觉得人如此地活着，有些对不起家人，扑克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吗，那些人为什么不去做些营生赚钱养家呢。我只是这样想，我的想法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们或许不以为然，他们或许觉得这是他们的自由，谁也管不了的。想想也是，谁有心思管理他们的打牌呢。太阳在天空运行，他们在太阳下打牌，就像师傅在太阳下开12路我们在太阳下坐12路一样，这就是活着。那些打牌的人或许上帝派他们下来就是打牌的。
　　遮阳棚是一个残疾人搭建的。不，确切地说是残疾人的亲属帮他搭建的，因为那残疾人不能搭建一个遮阳棚。残疾人双腿残废，走路不能严格地叫做走路，他用双手抓住两块木板，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他在棚下靠前边的地方摆一货架，卖些饮料点心什么的。那个用双手抓住木板挪动着前行的人，看上去瘦弱，但是，他是这样养活自己的，他卖香烟，卖饮料，卖糕点，为在此等候的孩子活着老人准备些零食零嘴，他就养活自己了。他也是来到人世一遭，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远大的计划没有，估计会有，也可能没有。因为在我们以为是一些小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大计划也可能。或许他以为的大计划我们觉得未必。可是，谁有大计划呢？曾经是大计划，也许到头来是一个大荒唐，你明白的。对于这个残疾人而言，在这里摆个摊养活自己，应该是最切实的计划吧。
　　这里还有一个疯女人。这个女人50岁左右，她是12路终点站的标志之一。我每次到这里坐车，都能看到她。她也许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瓶子，也许什么都不拿。可是，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的，她说什么，我不知道；她内心里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恐怕其他人也是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在这里是一个多余人，谁也不在意她的存在，她的存在仅仅是一个物质的存在。可我总觉得，她似乎内心里有走不出的魔障。后来，我注意就近请听她，我似乎听到她用淮北土话在骂人。她似乎一直在骂人，她嘀嘀咕咕的话语内容，和政治家的空话相比，绝不堂皇，和扭扭捏捏的文人低语相比，也没文采。可是，她用那样的语言，传递她内心的情绪，这样的自语式的传达，是在魔障内的语言循环，不需要听众，也没有听众。我在坐12路的时候，只有一次和她的近距离接触，可我却浑身冒凉气。
　　12路终点站的乘客，大都是学校的学生教师和附近的农民。坐长了，也许有点面熟，可也只是面熟。谁在那里居住，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有什么心事，我不知道。我知道地就是这里距离一条国道近，距离一条铁路近，两条路上跑火车和汽车。火车和汽车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从这里南来北往，他们对于12路终点站来说，都是瞬间的事物。对于12路终点站来说，能够长久的，好像就是那个遮阳棚，那个遮阳棚下的用双手挪路的人，那个嘴里嘀嘀咕咕的疯女人，那几个打牌的闲人，还有那几株杨树和杨树上运行的太阳。
　　2014.3.26